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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遗孤

作者:满堂玉人 | 分类:都市 | 字数:4.5万

第一章不期而归

书名:战争遗孤 作者:满堂玉人 字数:2625 更新时间:2024-10-10 15:43:39

夜深人稀,闭塞的小山村死一般的沉静,偶尔传出一两声狗吠,也是有气无力,虚渺得就像从天上飘下来的一般。

跟往常一样,石开花早早关门上炕,怀里搂着那把老土枪。

枪是爷爷留给爹的,爹又传给了她,原始的土造火铳,看上去不起眼,杀伤力却很不一般。

五年里,几乎夜夜如此,石开花觉得陪伴自己的不仅仅是一把枪,而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男人。

男人的名字叫王龙飞,是自己订了娃亲的未婚夫。

抚摸着这把枪,她百感交集——要不是四年前自己一枪崩瞎了那个伪保长的眼,王龙飞就不会“畏罪潜逃”远走他乡了。

而恰恰是这逼上梁山的一步棋,让他歪打正着,不但能参军入伍打鬼子,还出人头地,成了主力团的一把手。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是三天前才知道的。

当时她正在地里打理庄稼,一个陌生女人走过去,偷偷告诉了她,还说用不了多久,王龙飞就带着队伍回来了。

石开花以为是在梦里,本想多问些什么,可那人说该告诉你的就这些了,一定保密,就转身走人了。

回家之后,石开花激动不已,可又只能把喜悦放在心底,不敢有半点流露,直折腾得夜夜辗转,难以入眠。

她抚摸着那把被捂热了的老枪,一遍一遍幻想着跟王龙飞王大团长见面时的情景。

他们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那天,阳光灿烂,响亮的哭啼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

自称是半仙之体的黄仙姑掐指一算,随即满大街的咋呼,说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下凡投胎了。

石开花的奶奶跟过去,一问才知道,两个孩子本是上世的一对,下世还该是一双,不能分离,就屁颠屁颠去了生男孩的王家。

王家人一听,欣喜不已,当即便给两个孩子订了娃亲。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眼看着到了该圆房的年龄,可风云突变,使得他们天各一方,彼此杳无音讯。

石开花记得清清楚楚,那是1937年的夏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那天,打山外走来十几个人,全都骑在高头大马上,走在前头的那人身穿长衫,头戴礼帽,看上去很斯文。

后头几个人一色的黑灰军装,头顶大檐帽,威风凛凛。

进村之后,他们先找到了族长石龙魁,吩咐下来,立马召集全村老少到村东的空地上。

于是,村里又响起了咣咣的破锣声。

全村一号大嗓门黄大头特地换了一面新铜锣,敲出的声音响亮无比,边敲边喊:“诸位老少爷们,都给我听好了,白县长大驾光临,正候在东场子上呢,有重要指示训诫,都跑步赶过去了……”

村民一听县长来了,这可是稀罕事儿,开天辟地头一回,胆大的兴奋不已,胆小的屁滚尿流。

不大一会儿,就齐刷刷集结到了村东的空场上,满脸敬畏地望着那几个依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特别是前头那个穿长衫,戴礼帽的人,用不着说,大伙都心知肚明,他就是一县之长县太爷。

见人已经到齐,站在马嘴巴下的族长石龙魁清了清嗓子,说话了,他先朝着马上的人深鞠一躬,然后直起腰,对着村民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新任的白县长,今天来跟大伙见个面,是我们的无尚荣光,下面欢迎白县长训话。”

白县长看上去很谦和,只是咧嘴笑笑,一双不大,但却很聚光的眼睛在人群里扫视了一遍,然后朝着后面挥了挥手,竟然连一句话都没说。

倒是紧贴在他身边的一个穿军装的人开腔了,先说了一些村民们听不懂的冠冕堂皇的狗屁话,接着就道出了此行的主要目的——

因为前方有战事,急需要募集粮草军饷,暂定每户每人一块大洋,一升白面…

村民们一听,立马炸了锅,脸上的郑重一扫而光,面现愁苦,纷纷攘攘道起了苦衷。

有人直露地喊出了拒交的理由:你们不是已经圈地了嘛,为啥还要向我们伸手收钱集粮?还讲不讲道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

白县长脸上的笑没了,眉心紧蹙,坐在马上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后面几个穿军装的全都冷下脸来,气势汹汹地喝令起来,后面的几个兵把手中枪掂了起来。

族长石龙魁还算淡定,他朝着村民们压了压手掌,扯着嗓子喊着:“肃静……肃静……大家静一静……”

村民们果然就闭声敛气,安静了下来。

石龙魁对着村民苦口婆心地说教了一通,从国之大势,讲到了民之生存,再讲到了县长的无奈,最后劝导乡亲们,要以大局为重,主动缴纳钱粮,保障前线给养,以便早日取胜,才能国泰民安……

村民们虽仍面带苦衷,但不再吵嚷质问,眼巴巴望着石龙魁。

石龙魁转过身,对着白县长说:“募集之事,就交予我们自行办理吧。”

看上去县长倒还满意,微微点了点头。

倒是身边那个军人一脸蛮横,喝道:“不行!我们留下几个兄弟,每家每户登记造册,亲自过称点量。”

石龙魁知道他们有备而来,主意已定,就无奈地应了下来。

随后,县长朝着石龙魁点了点头,手牵缰绳,调转马头,带着几个军人原路返程了。

虽然一村子的人都愤愤不平,但对于县长的异常举止还是多有猜测,他咋就自始至终连一句话都没说呢,难道他是个哑巴不成?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新来的白县长不是个哑巴,却是个磕巴,磕得厉害,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留下来的六个兵住进了几乎荒废的村公所里,凑来秸草,打了地铺,看上去大有不收齐给养不返程的架势。

随即,便分为三个小组,由石龙魁指派的三个青壮劳力为向导,挨家挨户摸清底细,登记造册,然后候在村公所,等着村民送钱送粮过来。

由于有言在先,如三日内不缴纳,便定性为公然反抗,除翻番收取粮款外,还将把一家之主带到驻点,做囚禁五天的处罚。

如此一来,虽大部分村民都满腹怨言,心疼不舍,但也不敢贸然违抗,就算日子再穷,也只得想方设法,借、贷、变、卖,最终在第三天的日落时分如数收齐。

留下来的几个兵,见大功告成,欣喜不已,打发人去镇上买来了酒菜,一顿海吃山喝,闹到了半夜。

就在他们烂醉如泥,沉沉入睡的时候,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翻墙进了院子,只见他身材矮小,轻盈敏捷,滋溜一下,大猫一般钻进了粮仓,蹲下身来,手忙脚乱往随身带的布袋里装起了粮食。

不大一会儿,黑影站了起来,吃力地背起了袋子,朝着门外走去。

恰在此时,一个起夜撒尿的兵懵懵懂懂出了门,不偏不倚,打眼便看到了那个“盗粮贼”,随惊呼起来:“抓贼呀……抓贼呀……快……快呀……有人偷……偷粮食了……”

那贼倒也伶俐,紧贴着地皮,溜冰一般滑上了相反的方向,钻进了臭烘烘的露天茅房。

几个醉眼昏花的兵手端着长枪,东歪西倒进了茅房,一个个愣在了那里,那贼竟然没了踪影。

为首的那个兵火气冲天,朝着墙外就放起了冷枪,嘴里稠乎乎地骂着脏话:“妈那个x的,竟然偷到老子头上来了,不管你钻到哪一个x洞里面去,老子也要把你剜出来,一枪嘣了你,抽你筋,扒你的皮……”

黑色的夜幕下,枪声、骂声连成一片,把整个村子都吓得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