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办完了事，就准备直接回谷中去了。

可她飞着飞着，不知怎的，就飞到了西州城的上方。

回谷中，是不必经过西州城的。

远远的看一眼吧，她想。

可不知怎的，她竟落到了西州城的城中。

她踏过一块块青砖，走过一条条街道，转过一个个转角，抬头看着一片片黑瓦，忆起了，许多许多。

她忆起，有一家卖包子的铺子。

他家的包子就是同旁人家的不同，就是比旁人家的好吃。

程来归每日的清晨都会来这家店铺，买了包子，捂在怀里，带回去之后，再去找她。

她很懒，从不早起。

程来归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再掏出热腾腾的包子塞给她。

她见了包子，睡意才会散去，才会起床。

她忆起，有一家卖首饰的铺子，很是奇怪。

这铺子虽是卖首饰的，但是，别的任何首饰都没有，单单只卖荷花簪。

程来归每隔一段日子，就带着她来这家铺子挑荷花簪。

那时，她想，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因为，她最爱荷花簪了。

后来有一次，她一个人逛到了这家铺子。

才从掌柜的口中得知，这家铺子，原来就是程来归雇人开的。

他知道她最爱荷花簪，所以，就开了这间铺子。

他让铺子里的掌柜的什么都不要做，只需钻研荷花簪的款式便好。

那掌柜的说，他都有些后悔答应程来归了。

因为，他已经想不出新的款式了，只能用荷花的样式，他真是太难了！

只是可惜，那些荷花簪子，她终究，一根也没能带走。

他们曾一起走过这里所有的街道，逛过这里所有的铺子，吃过这里所有的好吃的。

他们的欢声笑语，曾久久回荡在每个角落。

可惜，时光不会等任何人。

他们都变了，他们都不再是以前的程来归和锦瑟了。

就连这街道上的店铺和掌柜的，都换了，她都不认识了。

恍惚间，锦瑟竟走到了那间只卖荷花簪的铺子。

没想到，那间铺子竟然还在！

缓缓地走进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戴着老花镜，正在看什么书。

听见有人走了进来，掌柜的头也不抬，只是缓缓地说：

“姑娘，我们铺子只卖荷花簪，恐怕，没有你需要的首饰。”

这么多年，掌柜的早已习惯了。

除了他，不会有人来买他的荷花簪的。

不过也好，因为，他真的再也想不出新的款式了。

现在，他的年纪也大了，就这样守着这个铺子也好，落个清闲。

反正，钱，他是从来没有亏待过他的，这就够了。

锦瑟没有说话，依旧往里走，她看着铺中仅有的两排荷花簪，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这些款式，都是新的，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拿起一支通身都纹了青红色花纹的簪子，仔细端详着。

掌柜的见人竟然没走，不禁抬起头。

只见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正在仔细地挑着荷花簪呢。

难得有生意，难得有人可以让他说几句话了！

掌柜的赶紧站起来，热情洋溢的介绍：“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支簪子，是我新做的，也是我此生最后一件作品了！”

“不瞒姑娘，这也是我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姑娘，你瞧，这簪子上的花纹是什么？”

锦瑟轻轻摇了摇头。

“是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年抱着一支荷花呀！”

“只是，我将他们虚化了，所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闻言，锦瑟又仔细看了看，果真如此。

怪不得，放在她一眼看去，就属这支簪子最吸引人。

掌柜的自顾自的说着：“其实，我这铺子的老板，并不是我，是一位公子！”

“他经常身着青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钟爱荷花簪。”

“不过，我想，既然他这么喜欢荷花，所幸，我就将他和荷花都纹在这支簪子上，作为我的收官之作！”

“姑娘，你觉得如何？”

锦瑟点了点头。

她一手拿着簪子，一手伸手去掏银子。

突然，掌柜的堆满了笑脸，却又忐忑地对着入口处说道：“城主，你来了！”

“啪嗒”锦瑟的银子掉在了地上。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弯下腰，缓缓将银子捡起。

她掏出银子，付给了掌柜的。

但掌柜的变的一点都不开心了，声音哆嗦着说道：“多谢姑娘！”

锦瑟拿着簪子，转身缓缓离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透过洁白的面纱，她看到了一身黑衣的程来归！

锦瑟浑身一颤。

这么多年不见，他早已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了。

从前，他从不穿黑色，也不喜欢黑色，可如今，却是一身黑。

从前清澈明亮的眸子，也变的漆黑而深远，仿佛，看不到尽头。

擦肩而过的时候，锦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这个味道，从前，他也是不喜欢的，他说，这个味道是老人家的味道。

如今，他却....

锦瑟握紧了手中的荷花簪。

正要走出门去，身后却传来男子的声音：“姑娘，请等等。”

锦瑟的脚步顿住，可她并没有转过身。

程来归却走了过去：“姑娘，抱歉，你手里的簪子不能卖给你。”

“这家铺子的东西，不外售。”

不外售，你开着铺子干什么？！

锦瑟想问，可她不敢开口。

可她，真的很喜欢这支荷花簪，她握着簪子，不说话，也不松手。

“姑娘，你方才付的银子，我双倍还给姑娘，但簪子，请姑娘留下。”

锦瑟虽然喜欢这簪子，但她更不想找麻烦，松开手，将簪子递了过去。

程来归看着她手掌中的簪子，却许久不接。

锦瑟又往前伸了伸手，意思是，让他接着。

程来归却盯着她的手掌发了呆，突地，他猛地拉起她的手，拽着她就往外走。

“公子，你，你干什么！”锦瑟不得已出声。

可程来归却没有放手的意思，脚步也不曾停下。

直到，将她拉到了一个巷子里，才停了下来。

可依旧，紧紧拉着她的手。

锦瑟使劲的将手抽了出来。

“公子，发簪给你，我不要了。”

程来归不说话，也不接发簪，锦瑟能感觉到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突然，程来归伸出手，要撩她的面纱。

锦瑟快速的后退了一步，身体却僵硬了起来。

他，认出她了？

怎么可能？！

她未露真容，方才说了两句话，也用法术变了声，他怎么可能认出来。

不，一定是她多想了。

“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单独在这巷中，实在不妥，告辞！”

锦瑟转身就走。

“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身后传来男子微微颤抖的声音。

锦瑟的脚似有千斤重，再也提不起来。

“公子，你什么意思？”

程来归站到她的面前：“那一年的午后，在秋千上，你让我帮你算命，我曾描过你的掌纹，你忘了？”

原来，是刚刚将簪子递给他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的掌纹，所以，才认出来的。

锦瑟的心中，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这么多年了，他竟连她的掌纹都记得。

“公子，看错了。”

“每个人的掌纹，都不一样，我不会看错。”

“那便是你记错了。”

“就算我记错了吧，但你身上独有的荷花香，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

锦瑟愣住了，是啊，她怎么忘了。

她们红莲花妖一族，天生自带荷花香，这种香味，是任何香料师，都调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