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成的目光转回周俊良的尸身。它正指着一个烟灰缸发出一丝冷笑。

这是一个以美人鱼坐在贝壳上为造型的烟灰缸，设计师把巨大的贝壳巧妙的做成烟灰池，虽然做工有些粗糙，但也算惟妙惟肖了。烟灰池里的烟屁股早已经被痕检的收走了，只留下一层黑漆漆的痕迹。

程成戴上手套拿起了烟灰缸，嚯！够沉的！他掂了掂手里的这玩意儿，忽然醒悟过来，这很可能是锡制的。

锡？程成心头一动。

这时，门外一阵骚动。程成回头一瞧，正好看见陆副局长带着隔壁老王和张经理走进来。

“陆局长。”程成连忙打了声招呼。

陆副局长点了点头，问道，“程成，是你发现的尸体？”

“对，我来调查轮胎的事儿，发现周俊良已经死亡。”程成说道。

陆副局长打量着周俊良的尸体，又看了看程成手里的烟灰缸，没有说话。

“陆局长，周俊良死亡时手指的方向就是这个烟灰缸。”程成把烟灰缸放回了原处，解释道。“当时烟灰缸里盛满了抽完的玉溪烟的烟头儿。”

陆副局长眯起了双眼，问道，“程成，你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有两个方向。”程成看向陆副局长。

陆副局长“嗯”了一声，表示愿听下文。

“首先凶手是和平入室，甚至还和死者一起吃了饭。”程成指了指桌上的两双筷子。“这说明凶手和死者认识，甚至相熟。那么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在行凶前曾和死者一起抽过烟。周俊良既然把手指向烟灰缸，也许就是在暗示我们凶手在这里。”程成指了指烟灰缸的缸堂。

“还有一种可能。”程成顿了顿，继续道，“就烟灰缸是凶手送给他的，周俊良指着烟灰缸就是指着凶手。”

程成的分析获得了在场人的赞同。

痕检科再次入场准备清理现场，程成几个人跟着陆副局长走了出来。

隔壁老王感慨道，“我感觉～这个死者周俊良不简单啊！这么关键的时候还不忘给警方留下线索，心理素质真是过硬。这家伙，不是受过专业训练，就是早有预谋。”

“早有预谋？你的意思是周俊良早就料到自己会死于谋杀？”张经理奇道。他这一问，倒把大家问愣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切切实实地落实到证据上。”陆副局长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果断道，“老王，你带人去查查这个烟灰缸的来历。”

“不用查！警察同志，我知道！”场外围观群众里有人高呼道。

说话的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胖大妈，本地人，有相当重的卫东市口音，但说话嘎巴脆，是个利索人。

不等别人开口询问，胖大妈就先来了个自我介绍，“我姓杨，别人都喊我杨婶儿！”

杨婶儿自打被请进隔离带，心里的荣耀感倍增，话又多起来，她看着一脸严肃的陆副局长笑道，“要说我们家跟周俊良家关系还挺不错的，没想到啊！”杨婶儿话里三分真情，七分八卦，眼珠子从眼角逢里直往现场插。

“杨婶儿，那您说说周俊良家的烟灰缸是怎么来的？”程成客客气气的问道。

“行啊！”杨婶儿冲着程成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大黄牙。

“他家烟灰缸什么样啊？”张经理突然打断了杨婶儿，给她来了个在线小测验。他什么人没见过？为了打听点小道消息回去吹牛逼，不知道的也说知道，就为了来现场“一圈游”的人他见得多了。

不过杨婶儿也不是吃素的，活了六十多年，社会经验丰富。她一眼就看出了张经理的小心思，不屑道，“美人鱼的呗！”

为了证明自己是真正实力派，杨婶儿又补充道，“他家就这一个烟灰缸！”。

张经理的气焰一下子被杨婶儿给秒了，他只好陪笑道，“好，那您就说说烟灰缸怎么来的？”

杨婶儿一战即胜，得意地笑道，“这烟灰缸可有年头了！那时候周俊良的老伴儿还活着呢！”杨婶儿看了一眼站在C位的严肃男，直觉他是个领导，“对了，我跟他老伴儿是同事，关系还不错呢！那时候我们两家一起去秦皇岛旅游，他女儿看上这个烟灰缸的造型了，我记得特别清楚，这玩意儿还不便宜呢！”

杨婶儿往程成跟前儿凑了凑。这小伙子，她第一眼就相中了，既随和又不跟张经理似的多疑，她喜欢。只听她压低声音问道，“警察同志，这是不是流窜的变态杀人狂魔干的？”

程成的心都碎了，但工作还要做到位。他耐心地劝道，“杨婶儿，您可别胡猜啊！不信谣，不传谣可是咱们公民应有的素养。”

杨婶儿暧昧地一笑，眼角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我懂！你们警察不都这套词儿嘛！”。她拉起程成的胳膊，把程成拽到一边儿，又向四周围看了看才低声问道，“不过这可蒙不了我啊，你实话跟你杨婶儿说，周俊良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人，除了变态杀人狂魔，谁会专门过来杀他？”

“我的好杨婶儿，您放心，我向您保证没有什么杀人魔王。”程成对付这种老太太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赌咒发誓，希望能减轻她们的心理负担。

“我怎么放心呀！一想起变态杀人狂也许就在身边，我哪睡得着啊！”杨婶儿越说越来劲，调门儿越调越高。“对了，警察同志，你们最近得加强治安管理啊！别再造成人民群众生命损失了！”

程成气得捯了半天气儿，这才咬着牙答应道，“杨婶儿，您别怕，这是我的电话。”他用油笔在老太太手心里写了一串数字。“就算有什么危险，您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这下您放心了吧？”他就怕杨婶儿的话音儿落到周围热心群众耳朵里，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刚才还阴云密布的杨婶儿转眼就多云见晴了，“那肯定放心了！”拿到程成的手机号之后，杨婶儿又给他扔了个雷，“小伙子，还没对象吧？”

不等程成回答，杨婶儿便心满意足地挤进人群，抛给程成一个意味深长，露着几个黄牙板儿的笑容……

“他杨婶儿，你可真行，还成了命案的人证了！”和杨婶儿一同结伴的胖大妈一脸羡慕的奉承道。

“他王婶儿，你看那卷头发的警察怎么样？”杨婶儿神神秘秘地趴在胖大妈的肩膀上问道，“我打算着给我们二姨家的表姐介绍介绍。”

“哦！就是上回我碰上的那个大高个儿的小闺女儿？”胖大妈总算是对上了号儿，“你们二姨家的闺女多俊呢！不得找个长得好的？”

“他王婶儿，这你就不知道了，俗话说的好‘家有丑妻是个宝！’，这找老公也是一样！长太帅了也不好，你降不住他也白搭。我看啊！就那个小伙子挺好，工作也好！面相也实在。这要是介绍起来也有面儿！我呀，这就给我们二姨打电话去！”

依照杨婶儿现在的心气儿，恨不得今天晚上就让自己的外甥女跟那个警察要孩子。

杨婶儿告别了胖大妈，回家“办喜事”去了。

胡勇轻轻地关上房门，回头看着仍然瑟瑟发抖的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他尽量把声音放缓，一双狼眼直视她苍白的面容，心里默默数着数字，“1，2，3······”。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金茜茜。”女孩细如蚊蚁的声音使胡勇的心凉了一截儿。他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金”不就是金花的姓氏吗？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是我的家。”胡勇一直盯着女孩，右手的拇指在食指上来回弹拨，“也是你的家。”他顿了顿，缓缓又道，“只要你不出这个门，我保证你的绝对安全。如果你‘不小心’出去了，再落到曾大头手里，那下场我不说你也知道。”

胡勇意味深长的话语吓得女孩不停地颤抖，她使劲儿点了点头。

“冰箱里有吃的，有什么需要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