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0.1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18节 尊经书院
《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18节 尊经书院
三孙女雨兰丫头的大婚,这事儿简单,自有袁管家操持;小孙孙择馆这事儿,却有些难度,因为老爷子对这书院之事,实在知之有限。
听张家大少说来,这成都府,既是四川总督、成都将军两衙治所,便是西南行政中心了,有名的大都市呢,其开化程度,自是非乡间小镇可比的。私家塾馆,小打小闹的书斋学院,咱就不说了,单是声名显著的书院,便有十多家。其中的锦江、潜溪、墨池、芙蓉四家书院,最负盛名。
好好好,张家哥儿,既是如此,那么,小孙孙择馆从师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将军府总管张家大少,既管着歧元将军的家务事儿,也操持着军需后勤的公务事儿,整日里忙得不亦乐乎。但是,既然老爷爷发了话,张大少敢不从命?
一辆马车,载了张大少,还有自家准舅子于信达于小少,十多个戈什哈,小跑跟从。
第一天,锦江书院;
第二天,潜溪书院;
第三天,墨池书院;
第四天,芙蓉书院。
小舅子总把个头儿,拨浪鼓般地摇起来:“不中不中,都不中。”
张全有迷糊了:“咋啦?我的小姑奶奶,哦,我的小祖宗,啥眼光儿呢?”
小舅子搔搔小脑瓜,眨眨小眼睛,道:“八股作文的不要,科举应试的不要。”
张全有跳将起来:“我的小祖宗呃,入馆求学,不就奔着科举么?不就图着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么?”
小舅子仰了头颅:“嘿嘿,科举?背得经文,作得八股,却种不来田地,经不得商贾,屁用没得。”
旁有随从,随口而言:“听小公爷的话,似乎并非奔着科举来的。那么,那么……尊经书院呀。”
“尊经书院?”于家小子偏头盯了这厮,“听这名儿,既称‘尊经’,自然首重经书史策的了,怎合小爷口味?”
“嘿嘿,嘿嘿。”随从笑起来,“小公爷呃,书院名之‘尊经”,却是名不符实哩,挂着羊头卖的却是狗肉哩。”
于家小子两眼放光:“嗬嗬,挂羊头卖狗肉,倒有意思了。那么,你且说说,这尊经书院,卖的是哪家的狗肉。”
尊经书院,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年),由四川总督吴棠、学政张之洞创办,是成都最年轻的书院。创办理念便是不志科举,“讲求实学,造就真才”,倡导经世致用。除了国学,还教授些西洋之学,诸如算术啦、格致(物理)啦、天文啦、生物啦……相当的另类。
哇噻!就它!
于慈恩把小孙孙送到省城就馆,本意呢,并不是望着中举人中进士,实是想让孙儿长长见识,开开眼界罢了。
所以么,小孙孙说好,自然便好。
尊经书院,确实对了于信达的口味儿,算术、格致、天文、生物等学科,小子最感兴趣。西方历法,阿拉伯数学,天体和宇宙,机械和枪炮,好多好多内容,从中国的历代藏书文章中,是万万学不到的。更有实验操作,中国的科举,更是绝没有的玩意儿。
五六个洋人教习,有个名叫史蒂夫的,英国人,年约四十,满头黄发,满腮黄须,能说一口流利的成都官话,教学格致,很受学生的欢迎。
同学呢,上百人,多是秀才出身,大多历经科场失意,对那八股文,自是讨厌。因着共同的志趣爱好,不长时间,便混得很熟了。
于信达这娃娃呢,年龄最小,个子最矮,圆滚滚胖乎乎,极像个瓷泥娃娃,甚是讨人喜欢。学长们便时时逗弄他,玩笑他,很得人缘儿。
有三个学友,最是要好。
汪闰潮,涪州人氏。其父是绿营把总,率军入广西围剿捻军,中了埋伏,战死在了战场上,留得母子二人。母亲极是开明,将抚恤之银作了盘费,把儿子送入尊经书院,是希望儿子走“实业兴国”之路。
刘永盛,达州大户人家子弟,家学深厚,人极聪慧,又得名师教授,十八岁时便中得秀才。其父把他送到成都,本是希图他能更进一步,博个举人进士,光宗耀祖。不想,这小子,对科举的事儿腹诽多多,先入锦江书院,不到一年,探得这尊经书院的底细,便瞒着父亲,从锦江书院跑到这尊经书院,爱好起西方洋人的学问来。
第三个好友,杜佑福,内江人氏,家中经商,一方富户。
其父偶到成都访友,打这尊经书院之外路过,见那墙上题着一些字,随意看来。这位做父亲的从没入过塾学,仅靠长辈的耳提面授,识得不多的字儿。看那墙上题词,大多认不得,但“经世济民”这四个字是认得的,却又不知其义,便断章取义,自个儿琢磨,既有“经济”一词,自然便是教人经商赚钱的了。嗯,这私塾,好,吾家小子当入此塾。
于是么,杜佑福这小子,便被个糊里糊涂的父亲,糊里糊涂地送入了这个糊里糊涂的尊经书院。
汪润潮,刘永盛,杜佑福,加上个于信达,四个半大小子,趣味相投,发起兴来,学着“桃园结义”的典故,焚香点蜡,结拜成了异姓四兄弟。
瓷泥娃娃于信达,年最幼,做了小弟。
尊经书院有大量藏书,其中最为稀奇的,是天文、格致、算术、机械等等西洋书儿,都来自北京同文馆。
同文馆是清朝的朝廷部门,主要事儿就是负责做一些外文电稿公函的翻译,带着做一些外文书籍文章的翻译,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翻译出版社吧。当然,这些书籍文章,须经官府通道才能弄到。张之洞任四川学政时,创办了这尊经书院,第二年,调任湖广总督去了。但对这亲手创办的尊经书院,张老先生却是呵护有加。加之,尊经书院的历任山长——主讲教师,类似于学院院长——又与历任四川总督关系甚好,要弄到这些个“内部资料”,还是不很难的。
后来,上海商务印书馆创办,发行了不少的外文书籍。历任山长们,便托张之洞总督,购了来,放在了藏书馆的书架上。
其中,《天演论》《国富论》,是四个小子都甚感兴趣的译本,同读同议,各抒己见,志趣更加相投。
得着这个空儿,照了老叔我的习惯,科普一科普。
这个尊经书院,倡办者薜焕,创办者张之洞和吴棠,均是力倡西学的。故所选聘的教师,不仅是一方名士,更是有志于变革图强之人。
有着这样的理念,有着这样的师尊,书院很是出了些人才。比如,四川“睁眼看世界第一人”宋育人,离经叛道、托古改制的廖平,为推翻清朝,舍身炸死良弼的“民国大将军” 彭家珍,清代四川唯一的状元公骆成骧。此外么,刘光第、吴之英、张澜、吴玉章,等等等等,在中国近现代史上,都是如雷贯耳的人物。
数年后,1898年,在咱中国,称作光绪二十四年,农历戊戌年,一件大事,光耀史册,“戊戌变法”。因其只搞了一百天,故又称 “百日维新”。六个变法的头儿,被慈禧砍了头,是为“戊戌六君子”。其中一君子,便是刘光第了。
张之洞时任两江总督,大清朝一柱擎天的人物。听得尊经书院的弟子刘光第将被砍头,急急忙忙,八百里快递,上得奏章,愿以身家性命,保下刘光第。事虽未果,却足证这尊经书院,很出人才。
再一年,也就是光绪二十七年(西历1902年),奎俊总督四川,奉了圣旨,将尊经书院与1896年成立的四川中西学堂合并,称作“四川通省大学堂”。
再不久,又是朝廷谕令,说,这“大”字,只有帝京方能用得,其它地方办学,岂可谓之“大”?于是,取了“大”字,改称“四川省城高等学堂”。
到后来,现而今,便是“四川大学”了。
回说于信达,入读尊经书院,吃住当然就在张府。
于信达生性好动,没来由的,四处乱窜。不多久,整个将军府衙都知,这瓷泥小娃娃,张家小舅子,谁个敢拦,谁个敢阻?
得着这个自由,于信达总往公务场所乱跑。最频繁的,当是姐夫的签押房,看看公文,翻翻邸报。
邸报,其实就是旧时的报纸,只不过所载内容,多为各地呈报朝廷的要闻或奏章,或为朝廷的批复指示,最能反映整个国家的动态和时局,没品没级的人,是没资格看的。
这娃娃,屁大点年岁,懂个啥?
嘿嘿,其实,这娃娃,其心思与年龄,是不大相称的。
于老舵爷留在成都的,不单只小孙孙一个,还有另外两人,时时相随。
田大刀程大炮,原李文彩的亲兵侍卫。1863年,奉了李将军之命,护送虹儿托孤于家。虹儿被于慈恩收为义女,为避清廷搜剿,两人改名于平海于平河,一并做了于慈恩的义子。
1872年,李将军战死,两人绝了回归的念头,自愿留在于家,继续护卫虹儿。
再后来,虹儿难产而死,两人便把对虹儿的忠心,移到娃娃身上,继续留在于家。
一晃,十多年。两人容颜已变,大异当年,极难辨认。太平天国的事儿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清廷也没了搜捕太平军的功夫,感于两人赤胆忠心,于老爷子便说服二人,改回原姓,娶妻生子,延续家脉。
两人从了吩咐,又从于家众多丫环中,择了女子为妻。婚礼自然于家承办,虽是简单,却也郑重其事。
第二年春天,两家女人赶前赶后,都怀上了。双方约定,如果一男一女,则结成儿女亲家,如果均是男娃,则结为异姓兄弟。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双方均生儿子。父名田大刀程大炮,两个娃娃自然就被呼作小刀小炮了。
再后来,于信达六岁那年入了望山书屋,小刀小炮两娃也随了于信达,入得塾望山书屋识字。田小刀程小炮这乳名儿叫着虽是顺溜,终上不得大雅之堂,大刀大炮便求着蒋先生,为俩娃取了大名:田耕禾、程耘粟。但这大名总不常用,人们多是呼着小名:田小刀,程小炮。
照了事先约定,田程两家做不成亲家,便命田小刀程小炮两个娃娃义结金兰,从父为师,习练武艺。
老爷子把田大刀程大炮两个护卫,留在成都张府,纯是为小孙孙的安全着想。
其实,于信达在成都,安全得很。
官面儿上,成都将军府衙,张大总管,谁个不惧,谁个敢惹?黑道上呢,袍哥人家罩着,谁个胆子雄了天,敢动歪歪心思?
老爷子的心思,缜密得很。别的事么,可以马虎那么一点点。于信达,小孙孙,五世单传,三河于家独苗苗,这事儿,一丁点闪失,也是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