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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0.1万

第117节 析说盐政

书名: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字数:3553 更新时间:2024-10-10 15:47:11

《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117节 析说盐政

自流井镇有上关、中关、下关三个码头。

咸丰三年(西历1853年),太平军攻占江宁,洪秀全建作天京,江淮海盐水路阻断,便有川盐济楚的事儿,这三个码头便是自贡井盐出关的三个关口。各地盐商蜂聚于此,十数里的盐溪河上,满满的都是盐船客船,那般的熙来攘往,热闹繁华,自是没得摆的。

同治三年(西历1864年),曾二帅曾国荃率着湘军破了天京,长江水道得以贯通,江淮海盐拥进内地,自贡井盐产量锐减,方才把仙滩码头做了唯一的井盐出关之所,中关上关,便单做了客商民用的码头。

出仙滩,沿官道行得七八里,便入自流井街场,场口零散着许多的民居,临河有个小小的码头,便是中关码头。

隔着码头三四百步,便是官道,靠着官道里侧,一道高高的围墙围着宽宽广广的院落,大大的正门悬着一匾:诚义实富顺商号。

自流井中关码头这商号,其实只算得三河诚义实商号富顺分号下面的一个分栈,但却担负着供应各地井盐的任务,是富顺分号的主营业务,故而沿用了“富顺商号”的名分。

小刀小炮跳下车辕,勒了马缰,缓缓地行向商号的大门。

田大刀大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下地来,相跟在车后,一双眼光四下里张望:“噫,这地儿,咋怪怪的呢?”

程大炮也跳下车来:“怪怪的?嘿嘿,可是有甚不对劲儿?”

田大刀摇摇头:“莫有,莫有。只是这心里,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程大炮也拿眼光四下里看,再耸耸鼻子,“呃,是有些怪哈。”

于信达回头望着大刀大炮:“嘿嘿,两叔可是见得这地儿冷清,敏感了吧?”

田大刀拍拍脑袋:“冷清,对头,太过冷清。这大上午的,你看这码头边,可有行船?这商号,可有车马客商进出?”

程大炮:“是哈,四下里别说人影儿,便是狗影儿也见不得一个,是有些邪门儿哈!”

于信达嗬嗬笑过:“嗨,码头没船,自是走陆路了噻;商号没车马进出,自是莫得顾客噻。两位叔呀,莫要没来由的疑神疑鬼哟。”

田大刀:“哈哈,离得战场久啰,许是就神经兮兮的啰。”

程大炮:“就是,就是。我听老爷子曾说过的,这人身上的物件儿,譬如这耳朵,这眼睛,许久的不用,就会退化的,不灵光的。”

“嗬嗬,生意上门啦,嗬嗬,终是有生意上门儿啦。”门房听得人声车马声,从值房里探出头来:“嗬嗬,客官呃,可是来铺货的?”

“就你这眼力,铺货,铺你个头哟。”小炮冲着门房老头儿嚷,“江总管呢?快点,江总管呢?少爷亲临,还不快快来迎?”

“少爷亲临?咹,我看看,唉哟,真是小东主来啦?”老头儿揉揉老眼,看着一行人陆续地下得车来,接着转身便向里屋跑,“哦哟,我还以为是客户铺货哩,怎想是小东主哟。”

不多一会儿,一个二十五六的青年后生小跑着,迎到院坝里,躬身行过礼:“哎呀,真是少爷!”

于信达盯了这人看:“你是……”

青年后生躬身答道:“回小东主的话,在下许光照,嗯嗯,商号的帐房。”

小狗花花从叶儿的怀里蹭到地上,便撒开了四条小腿的疯跑,母狗大黑追在后面。

于信达牵了叶儿:“走噻,进内屋去啰。”

叶儿扁扁嘴:“我才不进哩。我就外面,陪小花,哦,还有大黑,就外面耍。”

田大刀:“信儿呀,你自进去,我和程兄么,就外面,晒晒太阳。”

程大炮:“对对,晒太阳,哈哈,晒太阳。”

许光照一边吩咐门房上茶,一边引着少爷,径直地入得大堂上。

于信达问道:“江总管呢?咋不见人呢?”

许光照:“回少爷的话,事先未得消息,不知少爷要来,江总管么,吃过早饭,便去了盐司。”

于信达:“哦,盐司嗦。想必是奔着盐引的事儿去了。”

许光照:“正是,正是。唉,盐引,唉,这盐引……”

于信达:“我看许兄这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可是有甚难言之隐?”

许光照:“咱家需着的盐引,表面是盐司不给,但其中,恐是……恐是……,唉,水深着哩。”

于信达:“嗬嗬,许兄有甚话说,只管道来听听。”

许光照:“说来话便长哩,只恐扰了少爷的行程哩。”

于信达:“老爷爷派了我来,正为这盐引哩,此是正事儿哩。嘿嘿,许兄呀,你且细细地道来我听,这水怎样的深?”

许光达:“既是少爷垂问,在下便多话了哈。依在下想来,这走盐的生意,不外连着两端:一端盐户汲卤熬盐,另一端百姓消费。”

于信达:“不错,不错。走盐么,自是把产销两途连通起来。”

许光照:“先说这个‘产’吧,咱这自流井贡井两盐场,并非没得成品的食盐。单单叶家盐场,四井四灶,月产精盐三百引,粗盐两百引,锅巴盐七十引,总在六百引左右。自去岁腊月迄今,四个月有余,未走得一引的盐品,加上原来的底货,都积压在盐场的仓中,总在三千引以上。”

于信达瞪大了眼睛:“三千引?哦哟,岂不是十八万斤的了?嘿嘿,这叶家盐场不小哩。”

许光照:“嘿嘿,叶家盐场么,小意思的啦。为咱商号长年供应盐品的,共是二十四家盐户,叶家的规模只算得中等偏下。如今,这二十四家的仓中,都满满地积压着小山般的成品食盐,其中的七八家,如今都封了井,停了灶,不敢再汲卤熬盐,因为实在积压得太多。”

于信达:“嗯嗯,许兄这一说来,盐场这边自是不缺货的。”

许光照:“哪里缺货哟,正愁没得销售哩……那些个盐户们,都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着急得紧哩。”

于信达:“白花花的银子砸进去,换作白花花的食盐,却都堆在仓中,盐户能不急么?嘿嘿,能不急么?”

许光照:“再说这个‘销’。咱家商号的走盐,直接供应着川西川南这片地儿,还有两广云贵和藏地,都占得一些的分量,总在上千万的人口吧。即便每人每月二两的用量,便是两百万斤。各地分号催督得紧,咱这自贡盐场的井盐,不是销不出去噻。”

于信达:“产是有的,销也是有的,只缺了中间的走商。呃,咋就拿不到盐引呢?”

许光照:“问题的关键,自然是卡在了盐引。这一连的数月,江总管也急哩,隔三岔五的便去盐司,这十数日,更是天天的往盐司跑,却总没得结果。”

于信达:“盐司的官老爷,可有说法?”

许光照:“嘿嘿,说法?但听江总管说来,盐司的官爷总拿上司搪塞,说是总督衙门有令,限量,嗯嗯,限量,反正,就是不批盐引。”

于信达皱了眉头:“盐司隶属总督衙门?”

许光照:“这自贡盐场的隶属哩,历来的很是复杂。自打大清入关,便把自贡盐场收归了朝廷直管,同治四年,江淮海盐入得内地,便又归了四川总督衙门管理。因而么,现今的盐监,便是总督府直接下派的,所收盐税自然也就入在总督府了。”

于信达眨眨眼:“原来是省督衙门所辖嗦。有意思,有意思。许兄且为我说说这个自贡盐监,嗯嗯,总督衙门下派的自贡盐监,却是个怎样的人物?”

许光照:“现今的盐监,名叫穆彰明,是去年六月上任的。”

于信达:“哦,穆盐监,是个新官儿嗦。”

许光照:“新官不假,但非姓穆,准确地称呼,应是穆彰盐监。”

于信达:“嗬嗬,穆彰盐监。我听杨家将的故事,有个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便是《百家姓》上,也是有穆姓的,但这复姓穆彰……呃,可是个满人?”

许光照:“对头,满人。前任盐监名作许春芳,与在下理着本家,是在下远房的堂叔,平时走动得勤,需着盐引,找上许叔,也颇多方便的。即便有时咱商号的盐引用量大了些吧,私下里找上他,也从不推辞,东挪挪西凑凑,总要满足了才行。”

于信达:“呃,等等。请教许兄,这盐引,可是有量的?”

许光照:“限量,自然是限量。自古以来,盐铁官营,汲卤多少,熬盐多少,销售多少,甚至售往何处,官家都是是有规定的。即便特殊原因需得增量吧,也需官家批准了才行的。”

于信达:“哦,既是官家专营,想来有这样的规矩,也可理解。”

许光照:“话说咱这许老叔呀,去年四月间,其父驾鹤西去了,自古的规矩,便请了丁忧。许老叔这一走,便由穆彰明接了自贡盐监的职位。”

于信达:“呃,可是这新官儿,嗯嗯,穆彰盐监那处,少了走动?”

许光照:“嘿嘿,怎会少了走动哟?江总管自不必说的了,于这官场的把戏自是熟络,便是在下,也曾随了江总管去拜过几次的。可这家伙,开始么,银票照收,还办些事儿,到后来,却是银票照收,事儿却不办啰。”

于信达:“只收钱不办事?嘿嘿,却不知这家伙是个甚样的来历。”

许光照:“嘿嘿,朝中有个大臣,名作穆彰阿,少爷可知?”

“穆彰阿么,满清大臣,与老佛爷理着些关联,颇受器重的。”于信达眨眨眼,沉吟道:“穆彰阿,穆彰明,哦哟,两人可是连着些关系?”

许光照:“可不咋的?少爷你想呀,这自贡盐场的盐监,肥缺哩,天下第一的肥缺哩,寻常人可能谋得?许老叔因为丁忧,穆彰阿给四川总督府打个招呼,谁还敢与他争?可惜啰,一个好好的肥缺,给了个呆子霸着,可惜啰。”

于信达瞪大了眼:“啥?这穆盐监是个呆子?”

许光照:“嘿嘿,可不咋的?呆子,十足的呆子!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的,把个盐政都与了师爷去打理,自家成天的躲在后衙里,练功哩,蛤蟆功哩,人皆戏呼穆蛤蟆的。”

于信达瞪着双眼:“蛤蟆功?哈哈,蛤蟆功?稀奇!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