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0.1万

第132节 童家二娃

书名: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字数:3748 更新时间:2024-10-10 15:47:11

《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132节 童家二娃

蒋介民舞着戒尺,一边打着童二娃的手掌,一边数落:“就你不用功,短短百十字,竟只会得二三十字。就你赖,就你赖。”

童二娃却是泰然自若地承受着板子,一边儿还数着数儿:“十五,十四,十三……”

蒋介民见童二娃嘻皮笑脸的模样,手上便加了些力度,“我教你赖,我打!就数你赖!我打!”

童二娃呼疼起来,把手掌藏在身后:“唉哟哟,疼,唉哟哟,咋个加了力气哟,打疼了嘛。”

蒋介民:“俗话儿说,黄荆棍子出好人。嘿,不打你疼,不长你记性。摊过来,把手掌摊过来。”

童二娃:“小先生这几下打的,太重了噻。哦,一下抵两下,不,一下抵五下哈。我算算,还差三下,记着,小先生,只得三板子了哈。”

蒋介民哭笑不得:“哈,挨板子也讲起价来了?哈,你这娃娃,少不得重打!摊过来,把手掌摊过来,规规矩矩的让我打!”

雨兰一边用围裙擦着双手,一边走进书屋来,听得童二娃呼疼,又见童二娃把手藏在背后,便冲着蒋介民直嚷嚷:“打啥呢打啥呢?你不见童童讨饶了么?”

蒋介民扁着嘴:“他这是讨饶?嗬嗬,他这是讨饶?挨板子居然也要讨价还价,哪是讨饶嘛。”

兰儿把童二娃拉在面前:“二娃子吔,你也是,咋读的书嘛,短短的百十字,咋就背不上来呢?”

童二娃看着兰儿直笑:“兰儿小姐姐又不是不知的,咱童二娃哪是读书的料嘛?再说,小先生板子举得高,听听啪啪的响,老吓人了,其实不疼的,挠痒痒般的,不疼,不疼。”

“真不疼?拿来我看。”兰儿把童二娃的手掌凑在嘴边,不住地吹,“唉呀,红哩,整手心都红了哩,还说不疼……哦,开饭啰,拾掇拾掇,开饭。”

“哈哈,开饭喽!”一屋的娃娃都跳起来,纷纷扰扰地收拾起来,把笔墨纸砚胡乱地往书包里塞。

兰儿:“摆两桌。娃子们一桌,其它的都做一桌。”

蒋介民:“都做一桌,不挤了么?”

兰儿:“怎就挤了呢?三个洋人,五个泥工师傅,老爷爷袁爷爷,加上爹爹和你,便是我和婆婆都上桌,也就十四个人,多拼两张书桌便是。再说,人多,闲话儿也多一些噻。哦,再有,袁爷爷发得有话的,若能劝得老爷子多吃两杯,愈能混得些时间噻。”

蒋介民学了闲书上的小生作派,揖个首:“小生遵命,但凭夫人吩咐!”

一屋的娃娃愈加的吵嚷:“哈,粑耳朵!小先生是个粑耳朵!”

蒋介民瞪了娃娃:“咋个粑耳朵了?咹,咋个粑耳朵了?我的戒尺呢?”

“哈哈,就粑耳朵噻,粑得没骨头噻,粑得没法儿摆噻。”一屋的娃娃边闹闹嚷嚷,边挪桌搬凳。

后院儿是家眷的起居之所,自是不宜用来招呼客人喝茶吃饭的,更别说是洋人了。自打蒋赵氏接了给洋人做饭的差使,吃饭的地儿便改在了这书屋中。

一次,也是这个童家娃娃,被蒋先生留了下来背书。众人围在桌上喝酒吃饭,这娃娃哪有心思读书哟,手里虽是捏着书本,眼睛却直往桌上瞟,喉咙里还时不时地“咕噜……咕噜……”。

待得众人吃完饭,打着饱嗝出得屋去,童家二娃扔了书本,主动地帮着兰儿收拾,眼珠子瞪着溜圆,盯着盘中的剩食不转眼,喉咙里的“咕噜”愈发的响亮。

兰儿盛了一大碗米饭,往童家二娃手里一塞:“吃!”

童家二娃也不客气,呼噜噜,呼噜噜,不仅一大碗米饭剩不得颗粒,便是桌上的盘子,也多半被娃娃扫了个干净。

晚上,兰儿把这事儿说给公公婆婆和丈夫听:“这个童家二娃,唉,这个童童……”

倒是蒋先生第一个开口:“这个么,好办噻。咱哪顿午饭,不剩许多的饭菜?”

婆婆蒋赵氏:“就是哩,咱这地儿物价低,李路易却是照着重庆那地儿来定的标准,备下的饭菜哪顿不剩?白白地倒了做泔水,让娃娃吃个饱饭,自是可以的噻。”

蒋介民:“嗯,可以,可以。只这童家二娃子,重活儿做不得,收盘捡筷的,总是做得的噻,也替母亲和兰儿省得些劳动。”

兰儿:“这个,勿须说的。童童聪明哩,见事儿哩,哪里用得铺排哟?你看他把碗一丢,便收拾起来,收盘捡筷的不必说了,便是扫地搬桌的,全不用费心的,自然的做得巴巴适适。”

第二天,放学,兰儿把童二娃喊进厨房,端盘上筷,待得洋人技师吃饱喝足,自然的一通狼吞虎咽,然后打着饱嗝,抹着肚子,收盘捡筷,扫地搬桌。

第三天,竟有两个娃娃背不上书了,破天荒地背不上书来了。

三个娃娃自然被留下背书,待得酒足饭饱,那背不上的书竟顺顺溜溜,一字儿不差的,都过了关去。

到得第五日,七八个娃娃竟全都背不上书来了。

蒋介民知道这事儿搞得复杂了,进去厨房,说与母亲和兰儿。

兰儿却不开口,只盯了婆婆。

蒋赵氏冲兰儿眨眨眼:“留下?”

兰儿笑眯眯地点点头:“嗯,听婆婆的,都留下,背书。”

蒋赵氏:“只这中午没备得多的,菜呢不说,这饭,怕是不够哩。”

兰儿:“今午将就了噻,让娃娃把那剩菜剩饭垫个肚。明日,多抓两把米便是。”

蒋赵氏:“就是就是,多下两把米便是。米饭管饱,菜么,却是增加不得许多的哟。”

蒋介民:“嗨,母亲又不是不知的。这些个娃娃,家里一年到头,有几顿见过油星星?有得米饭放开了吃,便是过年过节的日子啰。”

蒋介民出去指挥着娃娃们搬桌挪凳,蒋赵氏眼圈红红地盯着兰儿:“丫头呃,咱介民讨着你这样的媳妇儿,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哩。”

兰儿娇嗔道:“妈,你说啥话儿哩?”

蒋赵氏破涕为笑:“嘿,晚上,我倒要问问糟老头子,别人家开塾,图的是赚钱养家,咱家开塾,却是图的个啥?”

兰儿:“妈,媳妇手中不短这几个银钱的。”

蒋赵氏:“我知。咱家兰儿丫头呀,不仅心善,眼光也放得远,便是寻常的男子,也远不及的哩。”

从此之后,七八个娃娃习惯成自然,一到午饭时间,自觉地搬桌挪凳,然后饱吃一顿,然后收盘捡筷,便是洗碗涮盘的事儿,也都包圆了,坚决地不让师娘和兰儿小姐姐沾上半分。

童家二娃招呼着一众的同窗,端菜的端菜,拿碗的拿碗,斟酒的斟酒,待得众人都围了大桌,方才招呼七八个同窗围了小桌,呼噜呼噜,嗞啦嗞啦,不大功夫,一桌的盘盘碟碟扫得精光,甑子里的米饭也去得一小半,却还个个的半饥半饱,只等着大桌上的客人散了,把剩余的饭菜消灭掉。

若在平时,婆媳俩是不上大桌的,只在厨房下随便吃了。今日却是不同,受了姣儿的嘱托,一方面寻些话儿拉扯,一方面欲要敬得老爷子多喝几杯,这顿午饭就吃得久了。

老爷子醉醺醺的寻着众人找酒喝,分明的十分有了七分的醉,再看看天色,教堂工地上逛一逛,大抵便是晚饭时分了。

童家二娃飞叉叉地跑进屋来,一边喘气一边嚷:“来喽!好多人,来喽!”

众人瞪了童家二娃,一脸的茫然。

蒋先生嚷道:“好你个童二娃,为师的常常教导于尔,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方是大丈夫本色。尔等如此的慌张,却是何故?”

兰儿一边帮童二娃抹着背:“童童,别急,慢慢说,谁来了?”

童家二娃喘过一口大气:“唉呀,门口,好多人,大妈,带个女人。”

兰儿:“唉呀,童童别急嘛,慢慢说,说清楚嘛,哪个大妈,带的又是哪个女人?”

童家二娃喘过气来:“萍儿大妈噻,穿着一身的洋衣噻,就在门口,就在门口啰。”

李路易跳起来:“咹?洋女?法兰西女人,还是英吉利女人,还是西班牙女人?”

童二娃:“我咋个晓得嘛?”

李路易:“嘿,咋会不晓得呢?说话噻,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噻?”

童二娃缓过劲来,冲着李路易呲牙咧嘴:“我只晓得一句‘哈喽’,哪里辨得懂啥子英语法语嘛?再说,我只远远地见得穿着洋装,怎知是法兰西还是西班牙嘛?”

“Yes!Yes!”李路易用双手在一头的乱发上乱搔,傻傻的笑:“我倒忘了,贵国人怎听得懂西洋话嘛。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丁萍儿和姣儿一左一右,把梅子护在中间,于平江和大刀大炮都随在身后,再后是六七个塾生娃娃,一众人等早进得院来,直直地盯了一桌的人。

“大……大小姐?”好半天,袁其隆最先反应过来,颤颤着声音,喃喃道。

萍儿哽咽着,点点头:“咱家大女儿,雨梅。”

老爷子直直地盯了,擦擦眼,再直直地盯了,颤声问道:“真是梅子?咱家乖孙女,梅儿?”

“爷爷……”梅子一边嘶着嗓子叫道,一边挣脱萍儿和姣儿的搀扶,扑向老爷子。

老爷子张开双臂,把梅子拥在怀里,禁不住老泪纵横:“是梅丫头,咱的乖孙女儿,梅丫头,真是梅丫头!丫头呃,想死爷爷啰。”

“咱也想哩,日日夜夜地盼哩。”梅子哭过一会,又笑过一会,喃喃道,“孙女盼哩,盼爷爷,盼爹爹,盼妈妈,盼咱妹妹弟弟,盼星星盼月亮,日日夜夜地盼哩,有时就想啊,这一生,怕是再见不着哩。”

“怎说胡话呢?咱家大丫怎说胡话呢?”老爷子一边轻轻地拍拍着梅子的背,一边嗔道,“听说丫头病啰,爷爷我是吃饭不香,睡觉不宁,老做恶梦哩。来,爷爷看看,爷爷看看,唉呀呀,好瘦哟,咋个好瘦哟,想是病得不轻哩。”

这祖孙俩想啥便说啥,稍稍不经意,便会漏了真相。萍儿姣儿着急起来,忙忙地拉了梅子,再一一地引见在座的人。

袁老爷子自不必说,自小的相熟,便是蒋先生和蒋赵氏,因为梅子曾在望山书屋读过数年的书,自也相熟得很。

梅子出嫁那年,四丫雨兰只得七八岁,虽是相隔得久,面貌变化得多,但同父同母的根源,加上大体儿未变,姊妹俩自是分外的亲热,相拥着又跳又蹦,又哭又笑,好一阵的热络。

自打雨梅进得院来,李路易的一双蓝眼珠子便定在了雨梅身上,久久不见萍引见于他,着急起来,竟隔空向梅子直挥手:“哈喽!哈喽!”

“鬼?鬼?”梅子先是瞪了大眼,盯了李路易,再是浑身颤栗,惊恐万状,把头直往母亲怀里钻,“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