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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0.1万

第154节 与尔十载

书名: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字数:3680 更新时间:2024-10-10 15:47:11

《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154节 与尔十载

远远望去,空空荡荡的水涯码头,只三三两两地泊着几条盐船,完全没了往日的繁华和热闹。

上得二三十步的青石台阶,便是盐司衙门,气派的大门两旁,左挂“大清厘金局自贡盐务课税司”,右挂“自贡盐税司稽查巡防营”。

“大清厘金局自贡盐务课税司”,前称“大清国盐铁专营司自贡盐务分司”,不久前才改得现名儿,不过人们喊得顺口了,仍称“盐司”, 直归省总督衙门管理,主官俗称“盐监”,配备一个副手,俗称“贰监”。

“自贡盐税司稽查巡防营”,简称盐巡营,是为课征盐税专设的警务机构,除了保护盐税司,稽查私盐外,也负责着自贡两镇的地方治安,隶属于盐税司,但又接受着驻在地督军的指导,所以,这个“巡防营”的牌匾,也就有资格与“盐税司”并排挂着了。只是盐税司的牌匾在左,巡防营的牌匾在右,因为有着“左尊右卑”的传统习俗罢了。

八个兵丁,一身盐巡营的号衣,右手戳着两米多长的红缨枪,腰间斜挎绣春刀,刀把上系了红绸,无精打采地歪在大门两侧。

“穆盐监上任的第一政,便是添了这门岗。”江启元扁扁嘴,“除得捞钱,便是这般的花拳绣腿。”

田大刀也扁了嘴:“且随他去。”

进得大堂,两边摆着数条椅子,供盐商们坐等休息。大堂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立牌,上书箩筐大的两字:“肃静”。

前来课征盐税、换取盐引的商人,需将名片递与衙吏,排队等候,有专门唱号的差役,唱着谁的名,谁才能进得内堂,办理课税取引的业务。

江总管拉了大刀父子,坐在大堂的椅上。他们是第一号来的,坐等了一会儿,三四个盐商进来,挨了坐下。

又等得小半个时辰,喊号的差役从内屋出来。

候在大堂的盐商们,立即换上了谄媚般的笑容,巴巴地望着差役,抬了袖口,伸向差役。

江总管也抬了袖口,向前伸着。

那差役并不理睬江总管,只把手伸进第二号的袖口中,然后攥了拳头,放进自己的袖口,冲那盐商点点头:“就你啦,进来,进来。”

江总管无奈地摇摇头,坐回第一号位置。

大刀:“老总管呀,这一个一个地伸展袖口,啥规矩哟?”

江总管抬了袖口,伸向大刀,说:“你来,你伸过手来。”

大刀把手伸入江总管的袖口,摸着了一块硬硬的东西,拿出一看,哟嗬,五两银子。

大刀明白过来,前来办税取引的这些个盐商,个个都得孝敬孝敬这喊号的差役,否则,意思不到家,是进不得内屋的。

“我们排在第一号,咋个跳过了?”小刀小声问。

江总管只摆摆手,苦笑一声:“等等,等等。”

差役领着先前的盐商出来了,仍然跳过了江总管,把手伸进后面一位盐商的袖口中,取出“孝敬”,然后带了进内堂。

“这又是咋了?”小刀很不高兴起来了,脸上现出不满来,就要上前理论。

江总管把小刀拉在了自己身后,脸上挤满了灿烂的笑:“王二哥,这个,麻烦,通报一声。”

被称作“王二哥”的差役,其实与江总管是挺熟的,见了江总管的尴尬模样,也作苦笑,压低了声音:“江老哥,不是咱不通人情,实在是,唉,刘师爷交待过的,老哥你呀,没号。”

“没号?”小刀听得分明,高声嚷嚷开来,“凭啥?咹,凭啥?”

“别!小刀,别闹!这事,怪不着二哥。”江总管劝道,笑着给王二陪着不是,说,“二哥,通个人情,咱这次是特别盐引。”

“特别盐引?哦,特别盐引,拿来看看。”王二从江总管手中接过,“哦,真是,军需盐引。江老哥,王二马上替你通传。”

不多一会儿,王二从内堂大门处探出半个身子,冲江总管直招手:“江老哥,您哩,江老哥,你哩。”

一个芦柴棍般的干瘦老头儿,花白胡子,端了茶碗,悠哉游哉地坐在太师椅上,半睁了眼,打量着江总管和田大刀父子。

“问刘师爷好,小人江启元,这厢有礼了。”江总管弯了腰,陪了笑,忙忙地行礼。

刘师爷立马将茶碗放在桌上,立起身来,脸上堆满了浓浓的笑,双手打拱,“哎呀哎呀,江大总管,您老可好的啦。”

江总管忙不迭地打拱还礼:“刘师爷好,刘师爷好。唉呀,刘师爷想是忙着公差哩。得,刘师爷,什么时候得着空了,咱陪了您老,喝茶,喝茶。”

刘师爷仍是满脸的笑:“呵呵,喝茶么,自然的,自然的。不过么,额不过区区的一个师爷,怎当得江大总管的奉请哟?倒是额失礼的啦,失礼的啦。”

江总管:“哎呀哎呀,刘师爷这话,可是羞煞在下了。能请得刘师爷共茶,是咱老小儿的福份哩。”

刘师爷:“唉呀呀,江老哥,有心,有心,谢过了。不知有啥得着额效力的,且说,尔且说。”

“嘿嘿,这次么,还真有事儿烦着师爷。”江总管讨好着,一边递上“特别盐引。”

刘师爷笑容可掬地伸出双手,接过“特别盐引”,架上老花镜,仔细看着“特别盐引”,好大一会儿,抬起头来,满是笑容地盯了江总管:“江总管,尔这特别盐引,可是大事儿,额是真心想帮忙来着,但这么大个数,额可不敢擅专,得请示请示穆彰大人的啦。”

江总管:“理解,理解。有劳刘师爷了。”

刘师爷笑笑:“呵呵,江老哥,尔就等等?”

江总管:“等等,等等,还烦刘老哥美言。”

“王二!王二!”刘师爷把王二叫进来,吩咐,“去,给江老哥泡茶,泡茶。江老哥是贵人,若有半分的怠慢,休怪额拿尔是问的啦。”

刘师爷捏了军需盐引,进去内衙,三人随在王二身后,出到大堂坐等。

田大刀笑看着江启元:“呃,我看这刘师爷,挺厚道的嘛。”

“嗤……”旁坐的盐商笑出声来,盯了田大刀,“哥子,第一次来这地儿吧?”

“悬,悬!”江启元摇摇头,“田兄有所不知,这刘师爷向来的如此,越是热情,就越不是好事儿。”

王二从内里出来,手里端了两个土陶瓷杯:“江老哥呃,茶来,茶来。”

两半杯热水,腾腾地冒着热气,哪见得半片的茶叶哟。

田大刀不由得苦笑:这泡茶啥的,不过是一句让人高兴的玩笑话儿,逗你的。

正说话间,近百的盐巡营兵丁从内衙中涌出去,留了十来个拄在大堂内,其余的涌去了外坝。再后是刘师爷,踱着方步,仍然堆了一脸的笑:“不好意思的啦,江老哥久等了的啦。”

江总管心下忐忑,却仍堆了笑:“哪里哪里,我是应该的,倒是有烦了师爷。”

刘师爷仍然满脸的笑:“唉呀呀,江总管,按说呢,尔这特别盐引,额自贡盐司是该全力支持的,但是呢,额自贡各井不是压产了么?各井各灶,按朝廷计划,都缩减了产量,但是呢,各地盐商的销量,却不减反增,尔这特别的,嗯嗯,军需的盐引……”

众人都屏了呼吸,盯着刘师爷,却不想这刘师爷却惯会掉人的胃口,说到关键处,反而断了下来。

田大刀急了:“咋啦?咋啦?不发盐?”

陆师爷笑着说:“这位……这位老哥呃,不是不发盐,实在是无盐可发的啦。尔想,尔且想想,额自贡两盐场,盐井盐灶么只有这多,朝廷呢,又严令压产,没了多的产量,额拿什么来发?难不成,额能变出盐来?”

田大刀知道这刘师爷是成心刁难,提高了声音,语气大大的不善:“真不发盐?”

“唉唉,老哥,咳咳,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额细细地道来的啦。”刘师爷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而灿烂,“盐监大人的意思呀,是真不发盐。不过呢,额好说歹说,费了好大功夫,求着穆彰大人,说,这特别的盐引,如何无论也得挤出一些来,尔等才好应了上差呀。额可是嘴皮都磨起了泡,好不容易,终于说动穆盐监,应了的啦。”

江总管一听,兴奋起来:“应了?好,谢过刘师爷,改日呀,无论如何,也得请师爷挤了差事,喝两盅。”

陆师爷:“呵呵,江老哥,尔这喝两盅么,就免了的啦。额还没说完的啦。”

江总管:“那,师爷还有啥说?”

“唉,江老哥,江总管呃,咋就这么急呢?别慌,别慌,听额细细的道来。”陆师爷笑着叹口气:“额可是费了老半天,磨破了嘴皮么,终于劝得穆大人,答应了,给尔这个数。”

刘师爷叉开五指,举在空中晃。

众人都盯了那五指,一脸的慒。

田大刀:“五千?”

刘师爷摇摇头:“呃,否。”

田大刀:“五百?”

刘师爷仍是摇头:“呃,否。五载。”

田大刀一脸的慒:“五载?五载,啥玩意儿哟?”

刘师爷一脸的鄙夷,冷笑道:“土包子。”

“哎呀,果是第一次走盐,难怪生疏。”旁边的盐商道,“这位老哥呃,这盐溪水道历来的浅而窄,只容得小船载盐,一船么,大体超不得一千五百斤,故而演变而为‘载’。”

田小刀:“哦,一载便是一千五百斤,五载也就七千五百斤,也就二十五引。”

田大刀腾地蹦起来,瞪了刘师爷:“呵呵,咱的军引明明的五千引,你只给二十五引?呵呵……呵呵……”

“休躁,休躁!额话未完的啦。”刘师爷仍是一脸的笑,“穆彰大人的意思,便是这五载的啦。额就想,尔派了二十船来,五载是少了些的啦。于是乎,额腆了额这老脸,求与穆大人,增得五载,共是十载的啦。”

田小刀:“呵呵,十载的啦,老子给你的,可是五千引,你只给五十引,也不怕噎了你喉!”

刘师爷瞪了小刀:“哪来的娃!敢跟额充老子,可是要反?咹,可是要反?”

小刀挺了胸脯,撩了衣襟:“呸……”

“勿躁,小刀勿躁!”江启元马上拉了小刀,转向刘师爷,“刚刚听得师爷说,朝廷明令咱自贡盐场压产,可是属实?”

刘师爷:“嘿,尔个老江,疑额,还是疑穆彰大人?”

江启元:“我老江倒要问问了,朝廷为甚的要压产?”

刘师爷:“呵呵,为甚?呵呵,尔问额为甚?上司之令,嗯嗯,这个上司之令,额可敢违?”

田大刀:“休得搪塞,只管拿了公函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