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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0.1万

第173节 拜访龙宅

书名: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字数:3190 更新时间:2024-10-10 15:47:11

《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173节 拜访龙宅

四川的“袍哥人家”,实是源自山东的“白莲教”,被咱四川的“教主堂主”们改造改造,又取了《诗经》中“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含义,谓之“袍哥”。

到得清朝中晚期,“四川袍哥”已是声名赫赫,包容了各色人等。上至官员衙役,绿营兵勇,下至贩夫走卒,商绅田夫。平时呢,表面呢,都有些正经的营生,背了阳光,暗地儿里,便是袍哥了。

富顺的袍哥人家名之“三义社”。

何谓“三义”?一说取“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一说“仁义,理义,道义”,一说“讲正义,守信义,重情义”,更有些学究先生,翻了《易经》之书,曰:“《易》之三义,一谓‘大道至简’,简易;二谓‘穷则思变’,变易;三谓‘物力维艰’,不易”。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三义”之名,莫得个准确,但三义社的龙云辉龙舵爷,却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整富顺无人不知。

“三义社”的总部堂口虽设富顺县城,龙舵爷的家业也多在富顺县城,但其吸金之地,却在这自贡盐场上。因为产盐,那些有井有灶的盐家主儿,一个个腰缠万贯,更有四方盐商来集,一个个的肥得流油,那银子自然好赚。

但凡一方的舵爷,规矩大得很,不是任意都可登门造访得的,须得红旗五爷引见,按了道上的规矩来。

三河诚义社的于舵爷,可非常人,自是用不着红旗五爷的引见,再有许堂主穿针引线,于信达拜见龙舵爷,自是容易得很。

第二日一早,许建平去得盐巡营,把营务交托给了下属,再拜了龙云辉,说定了相应的事项,方才率了几个袍哥子,亲到叶家别屋,接着于信达一众,径往“天上人间”烟馆,已是近午的时分。

早有两个袍哥堂口的知客候在了大门口,迎了于信达一众入得内院去。

这一溜儿沿街的烟馆酒楼,都是龙舵爷的产业。后面却是极宽极广的内院,都做了龙舵爷的起居之所,当地人称“龙公馆”。

“袍哥人家”的拜见之礼,极是庄重,更极是繁琐,唱名,会礼,须得使用一套特殊的对话,俗称“切口”,很有点特务接头时使用暗语的味道,不经专门训练,是说不圆范的。

好在安忠良熟悉这一套“切口”,一番的唱名会礼,一番的“切口”下来,富顺三义社的龙舵爷,三河诚义社的于家小少爷,便“天下袍哥是一家”了。

寒暄几句,仆妇便来相请入席,自然甚是丰盛。众人围了圆桌,边吃边闲话。

龙舵爷:“敢问小少爷,于老舵爷有几位亲孙孙呀?”

于信达:“只我一个呀。”

龙舵爷:“只你一孙?哦,三河忠义社未来的当家人了。难怪于老舵爷不仅派了亲随护卫,连十三爷也派在了身边。只不知小少爷屈身寒舍,可有相教?”

于信达:“哎呀呀,哪敢相教哟。此访宝宅,一为答谢。上次在醉仙酒楼招呼伙计们午饭,龙舵爷分文未取,我家老爷子甚是过意不去,特嘱我须来面谢。”

龙云辉:“不就一餐便饭的事儿么?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于信达:“第二事哩,便是听得人讲,朝中刑部主事刘光第刘大人,与龙舵爷连着深厚的亲缘,教人仰慕得紧。”

龙云辉:“嗬嗬,这个刘光第呀,确系富顺赵化镇人,我的正妻刘氏,亦是赵化镇人,细究起来,确实连着些姻亲,但这‘深厚的亲缘’,却是坊间的讹传啰。”

于信达:“坊间的讹传?”

龙云辉:“我记得清楚,光绪七年(西历1881年),正妻归省母家,我哩闲来无事,便随了去。适逢刘氏宗祠举办盛大的清明祭祀,遍邀刘氏子孙与会。问及起原,说是上一年的县试,刘家出了个神童,名叫刘光第的,于前一年的县试夺了案首,也就是童子试的第一,刘家人很以为傲。”

龙云辉喝过一口酒,继续道:“我借了妻家的宗谱来看,这赵化镇的刘氏人家,祖籍均是祖籍福建武平县,客家人,湖广填四川时移入赵化镇来的。我妻刘氏是第六代孙女,这个刘光第是第七代孙子,若依这样的细究,把他做个妻家的侄儿,倒也讲得起走。只是亲缘隔得远了,素无往来,自然当不得‘深厚的亲缘’之说。”

于信达:“哦,我这个学长,原来是个客家人嗦。”

龙云辉:“刘氏宗祠清明会后第二天,我曾登门相访,就在赵化镇上,其父早逝,只靠了母亲王氏为人缝补浆洗来过活,家境自是极贫。这王氏妇人呀,了不得,端端的了不得,便是须眉男儿,也少有那般的远识。”

于信达:“怎的远识?”

龙云辉:“我观其居,不过两间茅草棚,尚且天穿地漏,破败不堪;我又见得母子衣着破敝,一脸的菜色,生活定是艰难。就如此的贫寒,却定要其子苦读,督学极严,往往三更回家,鸡鸣即起。上年得着个秀才的功名,却激励儿子定要去得省城,寻个好好的书院,再接再厉。你说你说,如此的眼光,如此的抱负,岂是寻常男儿能有的?”

于信达:“我听得人说,刘光第入省游学,还亏得龙舵爷鼎力相助的哩。”

龙云辉:“哪里的鼎力哟?我与妻家众人说起来,才知这王氏母亲为供儿子入塾,每日三文豆腐渣作菜。我就想,此上成都寻塾,断断的少不得银子,便教正妻以刘家之名,赠了两百两银子。倒是县令陈锡囹陈大人支助得多,让刘光第得以入在尊经书院。”

于信达:“俗话儿说,这人情世故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龙舵爷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龙云辉:“第二年,光绪八年(西历1882年),刘光第二十三岁,省试中得举人,再一年,光绪九年(西历1883年),又中得葵未科殿试二甲第八十八名进士,授刑部候补主事,京中为官,自然把母亲接了去,便再没了往来。”

于信达:“哎呀,这坊间的话儿,果是信它不得。”

龙云辉:“嘿,咱中国的百姓,就图个新奇。就如这个刘光第吧,咱实不曾助得大力,但在坊间传说,却是‘深厚的亲缘’。当初哩,我也辟过谣传,但终没作用,也就任得坊间传说了。再如,传我幼时读书不用功,常遭先生责骂,也是有的,我也常寻先生的晦气,也是有的,但伙了同学痛打先生,还扬言要烧了先生的房舍,却是夸张了,夸张了。”

众人皆笑。

龙云辉:“不过么,我有个本家的侄儿,名做龙鸣剑的,虽只十八岁的光景,见识却也非常人能比,倒是我龙家的骄傲。”

于信达:“这个龙鸣剑龙兄,能得龙舵爷引以为傲,定是非同常人的了。”

龙云辉一脸的得意:“我这个侄儿呀,家在荣县五宝镇,十六岁中得秀才,却又非读死书,死读书的人物,胸怀丝毫不输与刘光第的。”

于信达:“龙鸣剑,嗯嗯,总须拜他一拜的才好。”

龙云辉:“小少爷此来,恐非为此的吧?”

于信达:“哦,第三事哩,便是接了总督府和将军府的差事,提取军盐,供应入藏兵士之需。”

龙云辉:“入藏?此前许堂主倒是提过一嘴的,却不得详细。”

龙云辉把谈话引入了正题,于信达就把藏南事发,成都将军府派兵援藏,五千引军盐被自贡盐司扣押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个明白。

自贡两镇地盘并不大,三河于家盐引的纠纷,甚至还跟护税巡防营发生了打斗,算得是自贡地面上的大事儿了,自贡的风吹草动,都在龙舵爷的关注之下,手下喽啰又多,自然知道大概,只是没于信达说的这么详尽罢了。

于信达:“孙儿只是不知,这穆盐监和陆师爷,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龙舵爷:“什么来头哩,说实话,我也没整明白。只听这穆盐监和陆师爷常说,总督衙门咋的咋的,京城中又咋的咋的,听那说话,狂哩,狂哩。”

于信达:“真有非凡的来历?”

“嘿嘿,非凡的来历?”龙云辉笑笑,“若是别人,断断地把自己的靠山藏得严严的。这个穆盐监和陆师爷呢,倒好,总把个总督衙门、京中权贵挂在嘴边,似乎巴不得全中国人民都知道。”

于信达盯了龙舵爷:“听龙舵爷这说话,似乎与穆盐监和陆师爷常有往来的了?”

龙云辉摇摇头:“从没交往。”

于信达:“既是没得交往,龙舵爷又怎得详细?”

龙舵爷笑吟吟地说道:“这俩家伙呀,每天的三口大烟是断不得的。小少爷若有兴趣,可听听他们的说话,便知底细。”

于信达:“何时何地?”

龙舵爷:“吃过午饭,就咱‘天上人间’烟馆,一号包间。”

于信达:“您就断定他会来?”

龙舵爷:“午后一口,晚间一口,风雨无阻。”

于信达:“就他两个?”

龙云辉:“十之八九,还有一人。”

于信达:“谁?”

龙舵爷:“陆家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