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万古流
作者:贺北丞 | 分类:都市 | 字数: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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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11章
汽笛一声长鸣,开往北京方向的列车,徐徐驶出南京火车站。
一首江南名曲《好一朵茉莉花》的轻音乐在车厢里温馨回荡。这首具有江南特色的乡土小调,听起来总有一种既亲切又和谐的感觉,抑或是给人流连忘返的意境,让你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浮现出山清水秀,郁郁葱葱的画面,还有那婀娜多姿,哝声细语的吴越采茶女。
常怀玉进到包厢,与包厢里的人礼节性地打个招呼,以示不失军人的姿态。他把自己携带的物品安放在行李架上,然后,默默地来到对号入座的硬卧001下铺。
此时,他没有心情和大家过多地聊天,毕竟大家都是陌生人,又没有沟通的共同点,所以,他和大家一样,自然而然地各行其是。
常怀玉把军帽挂在衣钩上,脱去军大衣,像往常一样,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摞到卧铺被子上面,然后,从军挎包里掏出军用水缸放在桌子上,落坐在卧铺的边沿,两臂放在桌子上,十指呈交叉状,上身略微前倾,一脸深沉的表情,脑袋稍偏地向车窗外望去。
虽然时值冬季,但是,大江南北的景色依然生机勃勃。地里的庄稼又一茬长出,虽说长势并不高大,但还是一抹绿色,若将它拍成照片给人观看,不会有人相信这是冬天的景象,尤其是北方人。
“哐当哐当……”车轮碾压轨道的节奏声越来越快,列车在不断地加速,不远处的小二楼一闪而过。
虽然一路风光无限,但是,常怀玉却无心浏览,一双大眼睛看似盯着窗外,其实是在想心事。
时间过得真快,自从离开家乡到今天踏上探亲之路,一晃眼,在军营里已经度过了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故乡啊,粱台村,曾经几回梦里回去过,梦境中的景象还和过去一样,沙梁上依然是那样的干旱贫瘠,父母依然是那样的含辛茹苦,母亲的头痛毛病不时还在发作,唯一的变化就是不见了三姐的影子,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缺下了什么,着急的想哭,一问母亲,才知道三姐已经出嫁了。顿时,一股伤心的滋味涌上了喉咙,终于哭了出来,哭着哭着就把自己哭醒了。打个委屈的嗝声,赶紧揉揉眼睛,发现手背上有泪水。
常怀玉思量着往日的梦境,一股酸楚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涌上心来。
按理说,探亲对于军人来说,那是一件非常激动的事情,因为,自从离开家乡一去就是好几年,家乡的一草一木,生他养他的父母,还有那些记忆中的每一个面孔,都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在脑海里,近乡情更怯,往事涌心头,这大概是条件反射的结果吧。眼见得很快就要踏上这片热土,很快就要见到久别的亲人了,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似的。这种心境用语言是无法完整表达的,只有当过兵的人才有深切的体会。所以,无论哪个兵,只要探亲报告批准后,就会热血沸腾,归心似箭。但是,此时此刻,常怀玉的心情却充满了复杂的矛盾,你想啊,一个怀揣远大志向,敢做将军梦的热血青年,军校毕业后,正准备撸起袖子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的时候,部队却要裁军了,所以,他现在的心情是喜忧交加,喜忧掺半。
基建工程兵部队近四十九万人马将被全部裁掉,撤销建制番号,总部文件已经下达,目前正在做宣传动员工作。这是改革开放后,中共中央强化军队管理的一项重大国策。随着改革步伐的快速推进,军队要现代化,科学化管理,昔日的人海战术将一去不复返。
基建工程兵全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基本建设工程兵,简称基建工程兵,是陆军的一个特别兵种。前苏联在二战之后就成立了基建工程兵部队。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在访问苏联后,于一九六三年三月向党中央提出组建基本建设工程兵部队的建议,得到毛主 席及党和国家其他领导人的一致赞成,经过三年多的精心筹划,于一九六六年八月一日正式成立。部队按照“劳武结合、能工能战、以工为主”的光荣使命,牢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一边保家卫国,一边建设家园。担负国家基本建设重点工程和国防工程的施工任务。
基建工程兵是个多工种的部队,分为建筑安装施工部队、水文地质部队、铀矿地质矿山部队、黄金地质勘探生产部队、基建工程支队等。
常怀玉所在的部队就是建筑安装施工部队的一个团,说白了就是“盖房兵团”。对外番号是00224部队,内部编制为211大队(304团),隶属二十二支队(师建制),师部设在山东省济南市,对外番号为00229部队。由于部队的老底子是四野的一部分部队,所以,成立当日是林彪亲自授予军旗的。
整个建筑安装施工部队在组建的十几年间,先后担负了国家大中型建设项目和单项工程132项,工业和民用建筑及国防建设竣工面积达1800万平方米,每年人均产出利润为1000多元,为国家建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发生后,第一支冲上震后废墟的部队就是基建工程兵。当时全国各大媒体纷纷报导说,“基建工程兵前途无量,好处无穷,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
可是,现在说撤番就要撤番了,这就意味着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三点红”军装,在不远的某一天将要脱掉。常怀玉昔日的将军梦也会随之成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试想一下,这事搁谁身上谁能不忧愁吗?往后何去何存,以及前进目标在哪里,都是一串大问号。
常怀玉百感交集,心烦意乱,若在平时的话,他会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套军体拳,来挥发这种心乱如麻的思绪,可现在是列车上,这种发泄方法显然行不通,于是,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拳在自己的脑袋上狠狠地捶了几下,试图来平缓一下乱麻般的心绪,但还是剪不断,理还乱,茫然若失的滋味时时萦绕在心头。用南唐后主的词句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那就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哎,水来啦,哪位同志要水?”乘务员提着大水壶走进包厢。
常怀玉的思绪被这热情的招呼声给打断,他回过神儿来,顺手从桌子上端起军用水缸来,客气地说:“谢谢,给我来点。”
“不客气。”乘务员礼貌地回谢,并给水缸里倒满了水,看看其他人没有要水的意思,便转身离去。
这一时期的列车是名副其实的火车,驱驶动力是燃煤蒸汽机。两个车厢之间装个烧煤小锅炉,供乘客饮水使用。乘务员非常辛苦,除了定时打扫车厢里的卫生外,还要给乘客烧开水,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提着大水壶给每位乘客挨个倒水,真可谓服务到家,情满旅途。乘客对乘务员是非常尊重的,经常在车厢里的留言簿上写上几句感谢的话,投桃报李。
这个时代的人们心是热乎的,真诚的,毕竟距离毛泽 东时代还相去不远,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太明显,除了城乡差别突出外,其他方面基本上还是平等的,要穷大家都穷,要富大家都富。虽然人们的物质文化生活不尽如人意,但是,也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送水的乘务员前脚刚走,餐车的服务员后脚就来。“哎,盒饭了!盒饭了!西红柿炒鸡蛋,芹菜炒肉丝。”餐车服务员推着小车边走边吆喝,把个丝字念成丝儿,挺刺耳。
这时,常怀玉才意识到中午了,他急忙起身问道:“多少钱一盒?”
“两块。”服务员停下了脚步。
好贵,一盒饭的钱在家乡能买三斤多鸡蛋,火车上就是这样,除了白开水不要钱,其他东西都比下面贵。常怀玉暗自思量。但是,再贵也得买,因为自己要坐三十六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达阴山县,总不能饿着肚子硬扛吧?所以,对于这种非强制性的强权买卖,谁也无可奈何,不情愿也得买。
“给我来个西红柿炒鸡蛋。”常怀玉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客客气气地买来吃。包厢里的其他人也都纷纷买来吃。
“来,解放军同志,咱们大伙儿一人一个鸡蛋。”对面下铺的老大爷冲着常怀玉说,并且,弯腰从卧铺下面拉出提包来,往出掏鸡蛋。
常怀玉赶紧站起来婉言谢绝,说:“不用,谢谢您,您吃吧。”
老大爷不由分说,硬是塞给常怀玉一颗,然后,又给包厢里的其他人各递一颗,自己才坐下吃饭。众人再三道谢,各自开始吃饭。
虽然只是一颗鸡蛋,但是,让常怀玉心里暖暖的,要说厚道,永远属于父老乡亲!此时此刻,他才清醒地意识到,上车后和大家不冷不热打招呼是不明智的,尤其是老大爷,有失大家风范。于是,他停下筷子,看着老大爷,激动地问:“老人家,您这是到哪里?”
“噢,俺回济南历城乡下。”老大爷边吃边回答。
常怀玉听到历城二字,眼睛一亮,亲切地说:“哎呀,老人家,咱们是半个老乡。”
“你也是历城人?”老大爷抬起头来看向常怀玉,惊讶地反问。
“我不是历城人,但我在历城上过两年军校。”提到军校,常怀玉的脑海里瞬间又闪现出那段岁月的画面,但是,很快就被老大爷的话给拦截。
“噢,听说过历城有个军校,但是没去过,咋的,你这是要回军校?”老大爷大概没听懂常怀玉之前所说的话,便问道。
“不是,我已经毕业了,去年八月份离的校,老部队在南京,我是从南京回家探亲的。”常怀玉答道。
“噢,探亲好,看你这四个兜的军装,提干了吧?”老大爷看一眼常怀玉的军装,露出羡慕的目光说。
也难怪,这个年代,中国人民解放军不实行军衔制,司令员和排长的军装一模一样,从军装上是分不出职位高低的,只要是四个兜,都是军官。这在解放战争时期有过一定的优势,因为国军分不清共军哪个是团长,哪个是排长,打击目标不明确。所以,国军老打败仗,应该说或多或少与这有点关系吧。但是,军官的军装和士兵的军装却分得很清楚,因为士兵的上装下面没有兜。由于这种说不清是对还是错的解放军着装现象,给当时社会上的人产生了一种分不清官大官小的感觉。所以,当人们见到穿四个兜军装的军人时,都会投出敬仰和羡慕的目光。由此可见,这个年代的军人还是非常受人尊重的。
“是的,刚提,老人家,你这是去哪里了?”常怀玉既答又问。
“噢,俺是去南京看望老姐姐的,你看这,”老大爷撇了一下头示意卧铺,“去的时候俺坐的是硬座,回来时老姐姐硬给俺买了卧铺,太浪费钱了,俺乡下人哪有那么金贵,这不,还煮了这么多鸡蛋,俺马上就要下车了,哪能吃得完……”
常怀玉看着老大爷朴实的面孔,不禁想到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每次家里来信总是说,现在包产到户了,人民公社改叫乡政府,由于梁台村的特殊地理环境,公家把缴公粮给免了,自给自足,丰衣足食。梁头地遇上好年景收成不少,仓里有了存粮,再也不用饿肚子了,等等等等,尽是些好听的话。农村现在到底怎么样,常怀玉心里没底,他揣着一颗探究的心问道:“老人家,现在光景过得怎么样?”
“好!比大集体那会儿强多了,不愁吃,不愁穿,手头也能攒两钱儿,现在出门不寒碜了。”老大爷边吃边自豪地说。
比大集体那会儿强多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常怀玉思量着老大爷这句话,心中十分不解,于是,便问:“为什么土地还是那片土地,人还是那些人,怎么现在就比大集体强多了?”
“咳,你是知不道,大集体的时候,你拼命干活儿每天挣十二分工分,别人耍滑偷懒也挣十二分工分,每个人都有私心杂念,日子长了大伙儿都偷懒,到头来是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能不穷吗?穷死都活该!现在好了,包产到户以后,各家种各家的地,庄稼长得一家比一家好,不富才怪呢。”老大爷停下了吃饭,给常怀玉解释说。
想来这是真话,一路上看到铁路两旁的农村确实和四年前不一样了,不远不近盖起了好多小二楼,这就说明了问题。看来家里的来信并非是报喜不报忧,应该和老大爷说的话相吻合。想到这里,常怀玉担忧的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饭后,常怀玉主动把大家的饭盒清理掉,大家纷纷表示感谢。之后,各行其是,包厢里渐渐地又恢复了平静。
齐鲁大地是全国的产粮大省,一眼望去千里沃土,冬小麦在寒风中坚强地长出。铁道旁边的乡间道路上,时不时有四轮拖拉机驶过,也有推着独轮车赶集的人群。常怀玉望着窗外,不禁想起了陈毅元帅的一句名言,元帅说,“徐蚌会战的胜利,是山东人民用独轮车推出来的”。是啊,当年淮海战役的支前民工多达500万人次,都是山东的父老乡亲。元帅和将士们鏖战沙场,支前民工冒着枪林弹雨运送给养和弹药,那场撼动蒋家王朝的战争画面,遐想一下就让人惊心动魄。常怀玉和学员们离开台儿庄后,军校组织大家到徐州参观过淮海战役纪念馆。他十分敬仰那些解放战争中的英雄们,他们轰轰烈烈,惊天动地,一腔热血,敢教日月换新天。尤其是那些大智大勇的将领们,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是多么令人激动的画面啊,可惜自己没有赶上那个时代。常怀玉心里想着,一股遗憾感交织着失落感又涌上了心头。
这正是,部队裁军难阻挡,困惑不解心迷茫。往日理想随风去,思念亲人回故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