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不时地响起锅碗瓢勺叮叮当当碰撞的响声，一丝丝诱人的饭菜香味，很不安分地从厨房里偷偷溜了出来，跑到了餐厅里。

虽然美国也有不少中国餐馆。但是，娟娟却很少去。一方面，她把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很少出去吃饭；另一方面，她也有些不舍得。毕竟，在娟娟看来，自己的学习费用来之不易。

此时，在这异国他乡，坐在餐厅里的娟娟，听着厨房里传来的这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仿佛是在欣赏着一曲美妙的音乐；空气中飘浮的这一丝丝浓郁而地道的故乡佳肴的美味，更像是遇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闻起来特别的舒心。再加上父母今天同时都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娟娟感到从来未有过的温馨。

在她的记忆中，这种一家人在一起团圆的感觉，只是在幼年时期有过。

而且，这种感觉对娟娟来说，已经很遥远，很模糊了。毕竟，那个时候她太小，已经离开她很多年了。

想到这些，娟娟的眼角有些湿润。

她悄悄地擦了擦眼泪。

饭终于熟了。

到底是女儿来了。只见赵田刚一反常态，表现的十分积极。他跑出跑外，又是忙着摆放碗筷，又是端菜，忙得不亦乐乎。

一张正方形的餐桌上，挤了满满的一大桌子各种美味可口的饭菜；这些大大小小的盘子，散发着刚出锅的热气，整个房间内，各种菜肴诱人的香味，弥漫在餐厅的上空。

娟娟的左右两侧，分别挨着薛柯枚和赵田刚。三个人坐好了之后，刚准备下筷子，忽然，赵田刚像是想起了什么，“等等......”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出餐厅。

薛柯枚正感到纳闷，这时，只见赵田刚不知道从哪找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然后神秘地冲着薛柯枚和娟娟晃了晃。

“......人头马？”

薛柯枚一眼就瞧见，盒子上面醒目地印着一匹马的前蹄已经高高昂起，上面长着一个人体上半身，并且手里正举着标枪的人头马商标，一下子叫了起来。

“这酒很贵的，你......你怎么把这种酒拿上来了？”虽然她不怎么喝这种法国酒，但是，她小时候在家里也见过父亲从国外带回来过这种酒。所以她对这个商标的印象很深。

“......柯枚，今天可是咱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的日子，你说这个时候不喝，还等什么时候喝？”赵田刚把盒子拆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里面装着的一个酒瓶。

瓶里面的液体颜色鲜红，酒瓶的下方，造型为圆形，阳光下，玻璃瓶上面的花纹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薛柯枚曾经听父亲介绍过，人头马是一个白兰地品牌，人头马酒庄是世界公认的特优香槟干邑专家，选取法国干邑地区最中心地带，从而保证了人头马特优干邑无与伦比的浓郁芬芳。

“......我是说......这酒......这酒......”当着孩子的面，这一回薛柯枚没有刻意纠正赵田刚所说的“一家人”这个词汇，她蹙着眉，本来想说这酒毕竟是人家杨子琪生前留下来的收藏物品，尽管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总觉得随便动人家的遗物，有些不太合适。

赵田刚当然知道薛柯枚的意思。但他却不那么想。在他看来，一方面这是他们“一家人”难得的一次团圆机会，怎么能不喝点酒？另一方面，即使娟娟不在这里，放着这么好的酒，岂有不喝的道理？至于价钱，无非是以后再把酒钱给她算进去不就完了？

“......给我也倒一点儿。让我也尝尝......”见爸爸比划着往酒杯里倒酒，娟娟赶紧把自己的一个空杯子送了过去，兴奋地叫着。

见女儿兴致这么高，薛柯枚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再说什么。毕竟，在这个时候，她不能扫了孩子的兴。

“......柯枚，还干坐着干什么？今天咱们也尝尝人头马，还不快把杯子也拿过来？”赵田刚给女儿倒完了之后，便望着薛柯枚跟前的酒杯，说道。

看着眼前的红酒，薛柯枚的心情有些矛盾。虽然她对喝酒并没有多大兴趣，但考虑到有娟娟在场，也想稍微来一点儿。只是一想到要过去好几次就是因为喝酒，才惹出了不少麻烦，而且又是与赵田刚在一起喝，所以，她有些犹豫。

正在迟疑着，哪知道娟娟一把将妈妈的酒杯拿了过去，摆到了爸爸的前面，兴冲冲地说道：

“无酒不成宴。这么好的菜，又难得和你们二位坐在一起，不喝点儿酒怎么像话？来，给妈妈满上。”

赵田刚倒是很舍得给薛柯枚倒，他仔细地在酒杯里倒了一些。

“来来来，咱们都把酒杯端起，今天......”此时，赵田刚的脸上，兴奋地仿佛每个毛孔都焕发着光亮，俨然摆出一副一家之长的架势，居然准备来一段开场白。

可是，还没等赵田刚把话说完，哪知道娟娟早已经注意到妈妈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只见她端坐在那里，双手交叉在腹部，神情多少有些顾虑，并没有要举杯的意思。看到这些，娟娟便连忙打断了爸爸的话，把话接了过来：

“来，我提议，今天咱们的这第一杯酒，敬给我的杨阿姨......”说着，她主动把手中的杯子举过头顶，脸上的神情，也是显得十分的凝重。

一提起杨子琪，薛柯枚的脸上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复杂，她缓缓地站起身来，端起了眼前的酒杯，说道：

“对，我们三个人在人家的房间里吃饭，这杯酒，当然应该敬给杨子琪，以及她的家人......”说罢，把酒洒在了地上。

赵田刚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对，对，娟娟说的对，我们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这个恩。这杯酒，我们一起敬给杨子琪一家人......”说着，他也把酒杯举过头顶，随后又洒在了地上。

做完了这些，当赵田刚把酒重新满上了之后，面对着酒杯，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似乎变得有些沉闷，赵田刚干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柯枚也察觉到了什么。为了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于是，她拿起了酒杯，说道：

“娟娟，你能够懂得感恩杨阿姨，这令我很欣慰。既然这样，你就应该好好珍惜你杨阿姨给你的这个留学机会，好好学习，争取学有所成，这才不负她的这份大恩。来，祝你在学习上取得成功。”说完，一饮而尽。

“对，对。你妈妈说的非常对，你要好好学习，咱们也弄个美国的博士硕士当当。你学成了，走着大街上，你爸的这张老脸，也跟着放光......哈哈......”赵田刚也跟着喝了一杯。

“谢谢爸爸和妈妈的祝福，我一定不负您二位的期望，力争学出个样子来......”娟娟的目光中闪现出作为少女和在这个年龄少有的坚定，把酒喝了下去。

“来.快尝尝妈妈做的菜吧。”见女儿喝完了酒，薛柯枚的脸上，这才恢复了母亲对女儿的那种疼爱的神情，她把一个大鸡腿，放在了孩子的碗里。

“来，娟娟，你尝尝这个。说实话，我今天也是沾了你的光了，别看以前我和你妈结婚也有几年，但从来没有机会尝到她做这么好的饭菜......娟娟，爸爸今天真的要谢谢你了。”赵田刚也不时地往女儿的碗里夹着一块扒肉条，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别有意味的目光，偷偷瞅着薛柯枚。

听着赵田刚揶揄自己的话，薛柯枚扭头看了看娟娟。此时，女儿正用一种说不上来是同情还是怨恨的目光，瞅着眼前的父母。

虽然女儿什么也不说，但在她的眼里，薛柯枚却知道，娟娟其实什么都懂。

在女儿面前，薛柯枚当然也不好说赵田刚什么。半晌，她才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斜了赵田刚一眼：

“......那个时候，每天能吃饱肚子就满不错了，你还想啥呢？再说，后来每次你到我们家，我父母哪次亏待了你？”

“......这倒也是。这倒也是。”见薛柯枚认真起来，赵田刚连忙点着头说道。说实话，后来，当薛柯枚的父母又重新恢复了工作，虽然回国的机会很少，但不能说没有好好招待过他。毕竟，在薛柯枚的父母看来，当年这个女婿在那样艰难的时候，能陪着女儿去五七干校看望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要是每天都像今天这样，那......那该有多么好啊......”娟娟看着围坐在身边的爸爸和妈妈，感慨地说道。

“......那......那还不把你妈累死？”

薛柯枚当然能够感受出来娟娟这句话所包含的真实情感。她不敢触碰女儿的目光，装作并没有听出来的样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