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晚上鞭炮声此起彼伏，宋川从林家走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竟是落了雪。

寒风夹杂着雪片子打在他的面颊上，他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消退了些许。

幸而地上还没有太多积雪，他行走在黑暗中还算顺利。

宋川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风雪中，前面的路灯忽然亮起，宋川似有察觉的抬起眸子。

只见前面暖黄色的路灯下停着一辆电瓶车，电瓶车上侧坐着一个少女的身影，雪落在那人的发顶上，在路灯的照射下，还能看见她睫毛上融化的雪片。

田欢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宋川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似乎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专门在这里等他似的。

“上车吧。”少女什么都没问，又好像什么都知道，骑上电瓶车插上钥匙，转过头来对他道。

宋川脚步一顿，似是愣住了。

少女催促道：“愣着干嘛，快上来啊，我很冷的，要赶紧回去吃饭了。”

雪越下越大，像小刀片一样划过少年的手背，他想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等他？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他现在什么都问不出口，田欢一直在不停催促，看着她冻得通红的手，宋川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坐到了电瓶车的后座上。

待他坐下来，电瓶车启动后宋川才发觉自己竟然手脚不听使唤的上了女同学的车...

除夕夜的路上已经渐渐没什么人影，路比较宽敞，田欢骑得飞快，刺骨的寒风从宋川的脸侧划过。

不知为何，他一向冷戾淡漠的心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十几年的压抑生活早就炼就了他坚硬如铁一般的心脏和冷血的性情。

然而在此时此刻，就算在天寒地冻的夜里，也好像有一缕温热的火苗燃进了他的心底，将他包裹在心房的寒铁慢慢熔化，让他感受到久违的正常人的感情。

他被沈素娟打了一巴掌、被林家人排挤、被赶出林家...这些对他来说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早就习以为常并且不去在意了。

可他没想到走出那里，来到属于他的黑夜里，竟然会有一个人在风雪中等他，竟也让他觉得她头上的路灯都有些温暖。

“为什么？你怎么会...”宋川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只是他太长时间没说话，一开口声音都有些沙哑。

田欢正在过红绿灯，风雪太大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路上，并没有听见宋川在说什么。

久久都没得到应答的宋川也没再出声。

罢了，无所谓。

田欢一路骑车到了北罗巷子，宋川下车，她将车子锁在了店门外。

“走吧，我姐姐做了年夜饭。”她说着，便率先推开了店门。

田盼娣刚刚将一份酱猪蹄摆上了小桌，看到田欢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愣了一下才认出来。

这不是田欢隔壁村那个同学吗？他怎么会在京城？

“这是宋川，上次来过咱们店里，是我同学，他今天在咱们这里过年。”田欢道。

田盼娣疑惑：“...过年，不用回家吗？”刚说出口，她便想起这个孩子似乎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被家里赶出来了。”田欢从桌上捏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直截了当的道。

宋川的额角抽了抽，这么说，倒也没错...

田盼娣没再说什么，而是又搬了一个椅子过来，“那...坐吧”，之后又转过头对田欢道：“先别吃呢，我请了陈韶华和陈奶奶来吃年夜饭。”

陈韶华给田欢打工挣了一些钱后，就在附近的胡同里租了一个民房单间，总算是不用再睡医院走廊了。

“哦？陈奶奶也要来？”

田盼娣点头，“老人家过年总不能在医院里躺着吧，我就让陈韶华把老人请来了。”

田欢招呼宋川坐下，也没有刻意像对待客人那样招待他，和他说了两句话就直接进后厨去了。

两姐妹在里面边做菜边聊天，宋川在外面坐着，却觉得比在林家自在得多。

不多时，陈韶华推开了店门。

看到宋川也是一愣，陈韶华常在十里八村送邮件，每个村里每一户人家他都多多少少有些印象，更别说这个臭名远扬的“小疯子”了。

“哟，这不是小庞村的小宋同学吗，你也来了？”陈韶华问。

宋川点点头。

陈奶奶被陈韶华扶着进了门，店里明亮温暖，老太太眼中都是惊讶：“这就是盼娣家开的店？”

她还以为是个简单的小铺子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是看起来这样时髦又高档的店铺。

田盼娣听到动静立即从后厨出来，“陈奶奶，您来了，快坐快坐，年夜饭马上就好！”

看见田盼娣陈奶奶笑开了花，她在京城住院的这段日子，这个姑娘没少去探望过她，她和她妹妹还给了陈韶华一份临时的工作，陈奶奶十分感激。

“哎呦，别再忙活了，这些菜够吃了，快坐下歇歇吧！”陈奶奶拉着田盼娣的手道。

田欢也从后厨探出一个脑袋笑道：“姐，你在外面和陈奶奶说说话吧，这个鸡翅我来炖！”

田盼娣这才和陈奶奶一起坐下说话。

最后两道菜是一个炖鸡翅以及一个麻辣豆腐，田欢做好之后放在桌面上，如此，年夜饭算是上齐了菜。

一共六菜一汤加一顿饺子，待众人齐聚之后便开动了。

陈韶华来蹭饭可不是空手来的，他专门买了两大桶橙汁带过来，用纸杯给众人满上之后，他道：“来，我们碰一杯，祝大家新的一年越来越顺利！”

所有人包括宋川也举起了杯子。

“我要暴富，变成富婆！”田欢道。

陈韶华：“希望奶奶快点好起来。”

“日子越过越好。”田盼娣说道。

最后，大家都看向宋川，只有他还没说话，于是宋川轻咳一声，平静道：

“岁岁有今朝。”

2000年的除夕夜，众人在京城许下对未来的期许，纷纷扬扬的大雪会掩埋一切的痛苦与不幸，每个人都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