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一段路后，清落回头对他说：“你跟我不同一条路。”他却听不见一样，紧随其后。

傍晚，他们又到了另一个小镇，他还是跟她走进了同一家客栈。

他向老板要间客房，清落想要另一间的时候，被他拉走了。她回头尴尬地向老板笑笑，老板习以为常地回笑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你何时回京？”在房间里，清落问。

“陪你去硖州。”

“那怎么行，京城怎么离得开你。”

“放心，宫中有皇兄顶着呢。”

“什么，你让大师兄……那你更应该早日回去，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一说起皇兄就这么紧张？”

“不关师兄的事，这事本就是大事，你和师兄这么做都太任性了，虽现在国内安稳，但边境并不安定，万一让别人钻了空子怎么办？”清落着急地说。

“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的。先休息。”

清落看看房内只有一张床，心里发愁。清落以为他的身体比较娇气，睡惯了绫罗绸缎，谁知也可以将就粗布粝食。

“你不用这样看我，以前我在宫外的时候有时条件比这里还差呢，你一个姑娘家都不嫌弃，我还嫌弃什么？”他见她总是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

“真是没想到，那皇宫的生活对你来说太奢华了。”

“上来吧，在外就不用这么别扭了，在宫里我都控制着自己，难道你还担心在这小店会发生什么吗？”

清落想想也是，也许就像大师兄说的一样，他可能有一种别人没有毅力，不管是因为童年的经历还是这些年通往帝王之路的磨练，他总归不是那种贪淫好色之徒。

她轻轻地在他身旁躺下，他的手还是像上次搂了过来。

“你离我太近睡不安稳。”她说。他把手松了松，但依然放在她的肩上。

“你一人在外真的不担心自己吗？”他问。

“习惯了，我十岁后就常常瞒着师傅下山玩，当你把自己当野草，就不会有鲜花娇嫩的心了。”

他不自禁地搂紧了她。

“小时候，大家都喜欢围绕在你的身边，就是因为你总是能给大家带来快乐。你知道那次我是怎么落水的吗？就是因为我偷偷地想看你们玩捉迷藏，一不小心没看到就落水了，你救我上来的时候我还清醒的，我特别高兴自己终于可以跟你近距离接触了，但不争气的身体却很快让我昏迷了。”

“那次以后我就特意躲着你了，觉得你是特别可怕的人，父亲告诉我你是不能随意玩耍的人，我以为他就是让我远离你。”她说。

“在夫子的课上，我特别喜欢坐在最后一排，那样我就可以看清你所有的小动作，放学后，你也总会经过我的琴案旁。但那时你总是匆匆地跟着楚东晟和姜庆珏跑了。后来更让我嫉妒的是你和宋文远，你们之间总有别人掺不进去的话语。”

“那时那么小，你却想法这么多，怪不得长大了有一百个心眼。”

“谁叫你那么小就让我够不着。”

“这次豫州之行好像让我记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我从不知道豫州王跟我父亲是那么亲密的关系。怪不得我总记得家里还有人住过，原来一直是他。”

“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容易原谅二皇兄，无论如何宋家还是欠你的，我愿意用自己的一辈子来偿还。”

“如果真要偿还，我父母亲的命哪是一辈子还得清的。”

“那就生生世世。”他接着话说。

“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她怎么觉得越听越别扭。

清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完全蜷缩在他的怀里，她的耳朵有些发热。她想拉开他的手，他却搂得越紧了。

“你醒了？我就说我睡相不好。”清落说。

“我就喜欢你睡相不好。”他闭着眼说。

“你是不是该回京了吧？”

“一早就说让人不高兴的话。”

“你想听好听的话赶紧回宫，那里多的是等着哄你的人呢。”

“狠心的丫头，还这样挖苦我。”

“你这样对待她们，她们迟早会发现的。”

“后宫的事不是你的事吗？你自己处理，总之这些也是你惹出来的。”

“怎么是我惹出来的，不是你自己想要她们背后势力的支持吗？”

“我从没想过用女人来巩固自己的位置。孟思瑶不是你接回京的吗？姚惠馨不是你建议父皇的吗？虞雪茵也应该是你的主意吧？”

她有些没底气，轻声地说：“那不是都为你吗？再说主意最后还是先皇拿的，而且你也没有反对，我看你也是享受其中，我又没得到什么好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敢推卸责任？”

“我又不知道你……”她哪知道他对自己还有那样的心思。

“她们确实也帮了我，所以在宫中我从不敢对你露出特殊的情愫，深怕她们把目标放你身上，我才宁愿每晚自己哄着她们入睡。”

“那你都是怎么哄的？”

“你也想试试？那就别急着赶我走。”

“我才不稀罕呢。”

宋元琛还是跟着清落一路向北，他们绕过青州，两日后到达硖州的南部的长阳郡。

清落到一村民家借宿，热情的村民把他们领进了自己的家。这时正值播种的季节，天快黑了男主人才从田间回来。清落跟他们坐在一起闲聊。

“大叔今年农种与往年有何不同吗？”她问。

大叔还未开口，笑容先打开了，他说：“今年跟往年太不同的，往年我们得买种子，今年县爷大人竟给我们送种子，还答应我们丰收的时候可留五成粮食自用，往年交租交税后，都所剩无几。”

“那还得感谢咱们的新皇新政。”她说。

“是啊，老百姓都说他是上天派下下拯救我们的。”

清落看了一眼宋元琛，虽然他戴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的动容。清落还问他们院子里的柑桔长得如何。他们说只有柑桔是自己的，不用交租不用赋税，有时一家老小的生计就靠它卖几个钱了。

睡着的时候，宋元琛问她：“你是故意想让我听到的吧？”

“那是他们说的，又不是我教他们说的。是你的功绩就是你的。老百姓最不会说假话了。他们得一分实惠就有十分的感激之心。”

第二日，宋元琛陪着清落走访于田间地头。硖州本是富饶之土，但因是边塞要地，过去连年的战争使这里的人口减少，这十年的安宁生活终于使这里有些生机。

“这里气候宜人，水源丰富，虽耕地较少，但柑桔果树却是适宜生长，可鼓励他们多种此类，三五年免税赋，让不同州之间的交易更流通，就像上次我在永州信中所讲一样，这样就能发挥每一处的优势。”清落边走边说。

“嗯，我也正考虑改变选拔的制度。”

“虽京城的官员很重要，但真正接触民生的还是县官。所以你可选拔一部分下放，三五年如有成就的破格提拔，给那些家贫的学子更多的机会。”

“我也正有此意。”

他们边走边聊，对当地的耕地水源都作了一番了解。一村又过了一村，一起去了广平郡，夷陵郡。清落好像也忘了催他回宫了。每一个地方，他们总能找到新的问题和解决方案。

他们到达五峰郡的时候，清落不再借宿村民家里，而是在县城里的一家客栈住下了。

“你准备在此长住？”

“那倒没有，此处是药材丰富的地方，明日起我准备上山采药去。你要同行吗？”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侍卫吗？哪能不同行。”

“那不是为了让村民们不起疑心吗？你的气势适合当侍卫。”她笑着说。

“你是不是也习惯了，今日住店你也只要了一个房间。”他笑着说。

“我要了也没用，不是吗？”

“越来越懂事了。”她白了他一眼。开始翻看她随身携带的医书。宋元琛凑近一看全是各种的草药图。

“你想走遍各州是不是也想找遍各处的药材？”

“有一部分原因是，帮你体察民情也是真的。”

“这么多，你能找全吗？”

“师傅说有些药都失传了。我想在一座山上种满稀世药材。所以我得看当地的土壤和气候。这次比较匆忙我先做记录，下次需要也许还会来。”

次日，他们一起上山，宋元琛从不知道一个女子可以在山上如此娴熟干练。他都快追不上她了，她还常在上方向他伸出一只手。

“让你这么金贵的身体在此处，真是为难你了。”

“那你补偿我呀，说在嘴里又没用。”

“我也就说一下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

宋元琛无奈，她总不会让自己占下风，哪方面都是。

半日时间，她背上的小背篓就满了。他要替她背，她说这些都是珍贵之物，舍不得托别人之手。他知道她是怕他累，虽然这些山路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困难，但有她在前面，哪里都难不住他。

他们一起坐在岩石上休息。她说：“这就是你的天下，京城只是一隅之地，半亩方塘，也许以后你就不会只盯着京城了。”

“是啊，出来之后才知道天下如此之大。”

“等下，你别动。”她忽然说。原来在他的斜后方有一小蛇，正向他吐着长舌。宋元琛还是经不住好奇，转身看向她看的方向，他来不及躲避，小蛇已经上嘴。清落赶紧用手熟练的掐住七寸，甩开了。她第一时间用嘴吸着他的伤口，在宋元琛还来不及痛之前，她已经拿着一把草药用嘴嚼碎敷在伤口。这速度都把他看懵了。

“吓死我了，幸好伤口不深，让你别动你还是动了。”她说。他就那样看着她，这哪还是在皇宫里的皇后。他把头上的沾上的小草拿开，笑着说：“看把你紧张的，没事。自从小时候中毒后，我现在是百毒不侵，不信你去看看刚才被你扔掉的小蛇，应该是它有问题。”

清落不相信，走到前面的草丛一看，果然小蛇一动不动了。

“你体内还有余毒？”

“嗯，师傅说得等它最后一次毒发，才能彻底清除。”

“所以我当初拿走灵芝真的是你的救命的药？”

“这五六年来不是都没事吗？你看我现在也不像是中毒的人，也许再也不会毒发了，也许体内已清除干净了。再说现在有你在身边，我还担心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就别再离开我。”

“你倒是会拿捏人。既然你没事我就不担心了。不过这个季节山上的蛇很多还是要小心。”

“我看你抓蛇倒是很熟练。”

“那是必然的，年年得上山采药，每个季节的药材都不一样。其实蛇这种东西，你不扰它。它也不会动你。”

宋元琛看着她不在乎的样子，才知道她跟京城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那十年的生活应该彻底改变她了吧？

他们一起从南部的长阳到北部的远安，边走边看边作记录，刚好花了整整一个月，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宝贵最幸福的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