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花手肘撞了撞儿子的胳膊，她这只老狐狸刚才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书记，我们也是没办法，我女儿欠我们家的钱迟迟不肯还，我家就要娶新媳妇儿了，张口就要二百块彩礼，我也是没办法！”

马兰花假惺惺抹了把眼泪，“我们都是庄户人家，统共才挣这么点钱，都贴进了女儿家，我们也要过日子啊！”

“佟书记，您可要为我作主，只要素娥愿意还钱，我不会跟自己的女儿计较的！”

林仙仙冷嗤，这老太太脸皮真厚，太会颠倒黑白了。

佟树生冷静沉着的声音响起，“她欠你多少钱？可有什么凭证？”

“有有有，我这就拿给您瞧瞧！”

马兰花揩干眼泪，颤颤巍巍从裤腰带掏出一张发黄的纸，“书记，您看这就是我女儿给我签下的借据，她借了我五十块棺材本，当时说好了三年还我，但我连钱的影子都没见着！”

董素娥彻底崩溃，她还是十几年前借的，当时江城他爹生了重病要一大笔医药费，她找魏春花借钱吃了闭门羹，两个妯娌都是泼辣的，她只好去找娘家妈。

马兰花倒是痛快，但这钱可不是白借的，三年之后必须还二百块。

马兰花虽然看不上江永年，但他做为木工学徒马上就出师了，手艺在附近几个村渐渐有了口碑。

在那个年代，谁家都结婚盖房子都时兴打套新的家具，因此木匠师傅是非常吃香的。

江永年踏实肯干，过个三年五载必定能积攒下一笔钱。

马兰花就是料定这一点，才敢狮子大开口。

董素娥虽然没法，但还是含着眼泪答应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江永年活活被病痛折磨。

江永年恢复了身体更加卖命地干，面对董素娥吸血鬼娘家也毫无怨言，不到两年的功夫就还上了两百块。

当年夫妻二人也没留个心眼儿，也许是马老婆子故意的，根本没把借据交出来。

董素娥哭着哀求马兰花，“妈，您不能这样，这钱…我和永年早就还您了！”

“您就行行好，别为难我们一家子了。”

她几乎快哭晕过去，两百块她和江城不吃不喝要一整年才能攒够。

马兰花无情地推开了肝肠寸断的董素娥，“你少胡说八道？你歪欠老娘这么多钱怎么还有脸？”

“你说你还了老娘的钱，可有什么证人？”

马兰花凶恶地怒斥董素娥，仿佛对方是她的仇人。

董素娥哭得没了声音，哪里有什么证人？

当时她和江永年二人只想尽快还清早点过自己的小日子，根本没想到她老娘这么无耻！

佟树生看了看借据，用冷到发颤的声音质问，“你只借了五十块，却让你女儿还两百块，你真是狮子大开口！”

吃瓜群众倒吸一口凉气，两百块，简直要女儿一家的命了！

马兰花讪讪地笑着，“这…这又不是我逼她借的！”

佟树生看着纸上的白纸黑字，还有摁的手印，真没想到世上居然有这么对亲女儿的娘！

林仙仙小心翼翼扶着董素娥坐下，“妈，你放心，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哼，这张借条根本算不得数！”

“放屁，怎么不作数？”

马兰花死死地护着借条，恨不得唾一口林仙仙，咬牙切齿道：“白纸黑字写着呢，你想抵赖，没门儿！”

林仙仙不急不躁道：“好啊，咱们现在就去县委，华国明文规定超过银行利息的三倍就是非法高利贷，你已经触犯了法律，就等着坐牢吧！”

马兰花脸色一白，嘴上却不依不饶，“你…你吓唬谁呢！”

彼时还没有普法，大家都有些半信半疑。

林仙仙背着手言之灼灼，“你不相信就算了，我现在就去县里告你非法放高利贷，还有你和你儿子装病要钱这已经构成了敲诈，你们母子两就等着吃牢饭吧！”

“你…你胡说，当时你妈也同意了摁了手印，她是心甘情愿的，我犯了哪门子法？”

平头老百姓听说自己犯了法都有些害怕，更何况是一个老婆子，她嘴再厉害也敌不过法律的威严。

她的声音越是大，大家越是觉得她心虚。

她无助地看向佟树生，“书记，您见多识广，这贱蹄子一定是在吓唬我这个老婆子，我借钱做好事又怎么借出错来了呢？”

她在问佟书记，却好像是在寻求安慰。

佟书记脸一冷，“你好大的胆子，新社会都解放这么多年了，你居然敢放高利贷，你就等着蹲大狱吧！”

马兰花吓得嘴唇直哆嗦，董金牛像一只鹌鹑一样不说话，只想找个机会把自己摘出去，他甚至有些气恼亲妈太蠢了。

“书…书…书记，我这个老婆子不知道呢，您千万别……”

佟书记这些年扎根在农村，脑子里只有农民的疾苦，对新出台的法律根本就没有关注过，但这个老太婆实在太可恶了，就算没有犯法也应该好好惩罚一下她。

“你这是旧社会欺压百姓的作风，与国家唱反调，国家怎么可能轻饶了你，要是倒退二十年，你是要吃枪子儿的。”

马兰花蔫头耷脑的，更增添了几分老相。

“书记，您行行好，我马兰花老实本分一辈子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您就行行好别跟我这个老婆子计较，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她笑得一脸谄媚，满脸的褶子像一朵朵盛开的菊花。

佟书记已然摸清了她的秉性，冷冷道：“会不会坐牢要看你女儿一家了，要是她把这件事儿抖搂给县里，你就是县长他妈也没人保得了你！”

马兰花果然不经吓，她的腿在打抖，极不情愿地挪动到了董素娥面前，“素娥，这件事儿你千万别捅出去，否则我这条老命没了！”

她讨好地拉着董素娥的胳膊，“妈的好闺女，你一定不愿意看着妈难过！”

董素娥生疏地往后一退，“妈，我们家仙仙作主，您问她吧！”

林仙仙会心地一笑，婆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已经百分百信任林仙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