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培训班上都会举行研讨会，宁致远从不发言，只是默默地倾听。章敏提示过几次，他都淡淡一笑，摇摇头，说着同样一句话：我从小地方来，不足以经验交流，向每位同学学习才是此行目的。

章敏只好作罢，心里越发复杂起来。

日子就如水般流走，京都学习还有一周便即将结束。同学们相互请吃联络感情，特别是像章敏、孟桐这样美女，更是被软磨硬拖着参加。宁致远不像才到京都那么热情，谢绝所有聚会，一人在食堂里吃饭，独自在校园草坪里散步。

这天下午课程安排校外参观，宁致远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呆在学校宾馆里睡觉。自然醒来，见外面一片阳光，觉得应该出去走走，遂起身下楼。

恰好这时，余小菲一身紫色薄风衣，怀抱着一摞资料，从停车场走出来，穿过校园草坪，走进教授楼，敲开主任办公室，笑着说，主任，对不起哈，上次你安排上课，后来因为京都宣传部组织各地巡回宣讲，只能把课件提供给您。

主任笑着说，助理教授按照您的课件上课，反响很好啊。余小菲高兴地说，嗯，这年轻人不错的，进步很快。正说着，主任电话响起，余小菲礼貌地示意请先忙，自己慢慢踱步来到走廊上，远望校园风景。

准备来培训学院的一开始，她心就一直在狂跳，因为那人在。忽然，他看见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子走出来，沿着草坪慢慢散步，最后坐在远处的长椅上，安静地抽烟。她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那熟悉又陌生的影子，一定是他！

忍不住，一滴眼泪落下来。

忽然，办公室里主任在喊，她迅速擦干眼泪，微笑着走进去。主任说，小菲，你申请筹备区域经济研究室的方案我已经看了，口头上请示院长同意，待过了院党委会议就可以正式批复，祝贺你啊！余小菲保持微笑，轻启朱唇，谢谢主任。主任哈哈笑着说，你可是学院学科带头人啊，我们必须支持的，对了，院长找我，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拉上。余小菲礼貌地说，不用，我也出去了。说完，两人边聊边下楼。

送别主任后，余小菲心突突跳得厉害，哆嗦地穿过亭台，来到草坪边，那长凳上却空无一人，四处张望，却依然不见身影，眼泪止不住流出来，飘散在风中。

坐在车上，余小菲伏在放响盘上，这些年的委屈和心酸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放声痛哭。

宁致远正穿过树林，突然听见停车场里有嘤嘤哭泣声音，十分好奇地张望，遂走过去，轻敲车窗。忽然听见敲声，余小菲赶紧抬起头，徐徐按下玻璃，一张梦里沉浮的面孔一下子映入眼帘，顿时呆住了。

宁致远惊呼出声：小菲！

余小菲迅速扭过头，拉出一张纸巾，慢慢揩去泪水，却一直未转头回来。宁致远惊喜地喊，小菲！哈哈，终于见到你了！说完，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室。

余小菲马上将头扭向另外一边，留给他一个雪白脖子。宁致远奇怪万分，脸上带着笑意，轻声问，谁欺负你啦？余小菲转过头，恨恨盯着他，半晌吐出一个字：你！

啊？宁致远顿时懵了。

突然，余小菲举起双拳，不停地重重捶打着他胸膛，一边哭嚷，你！你！你！

好不容易逮住她的双拳，宁致远柔声问，怎么啦嘛？余小菲一下子扑过去，箍着他的脖子，呜呜地大声哭起来。宁致远静静地抱着，心里仍然不知什么事情，用手轻轻地拍着她后背。

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发泄得差不多了，余小菲慢慢停止了哭声，轻轻地抽泣着。

突然，车窗外面有人惊喜地喊，小菲教授，还以为你走了呢，院长找你！余小菲迅速坐正身子，泪眼婆娑地问，小范秘书，怎么回事？小范看到车内状况，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小菲教授，打扰您了，院长突然接到通知，让您和他一起现在赶去京都宣传部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啊？余小菲惊讶十分。小范说，我刚才路过停车场，好像看见您的车还在，所以来碰碰运气，好在您还没回新校区，不然时间上赶不过来了呢！

宁致远轻轻的说，小菲，你去忙吧，有时间来学院找我吧，我还要学习一周的。说完，打来车门下来。余小菲哽咽着说，我有话给你说，等我。宁致远点点头，看着余小菲和小范匆忙赶去教授楼。

宁致远抽着烟，顺着草坪散步，心里疑问重重。余小菲究竟遇到什么事情这么悲伤呢？如果可以帮忙，定当竭尽全力！脑子里顿时浮现起当年岳州师范那个青春丽影……

天色将近，余小菲还没出来。殊不知，余小菲已经坐上院长的专车，早已到京都宣传部去了。正在苦等间，周涟漪打电话过来说，致远，你在哪里？你的老领导方轩副市长在京都开会，招呼我们几个一起过去聚聚。

宁致远心中甚是欣喜，遂答应下来。他看看余小菲的越野车，依依不舍地离开。

异地他乡遇故人，自是热闹非凡。宁致远整晚始终保持微笑，喝酒也显得十分谨慎，恭敬而又内敛，热情又礼貌。

方轩却多次在桌子表扬宁致远，特别提到在兴隆镇任党委书记期间所作成绩，那真是佼佼者！一时大家纷纷敬酒，宁致远很低调地应和着。

散场后，回到宾馆，周涟漪轻声问，致远怎么啦？宁致远轻笑道，没什么，估计是出来久了吧。周涟漪切了一声，说，最近换届在即，你要抓紧，有机会挪位置的。宁致远苦笑道，你是操盘手，望着嫂子使劲呢。周涟漪本就喝酒了的脸更加红润起来，娇嗔道，你这张油嘴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啊？！宁致远挥挥手，往自己房间方向走去。

他知道，所谓官运，运气不来，再怎么努力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此时，余小菲内心十分焦急，受京都省委宣传部安排，即将赴南方四座城市调研，而且调研内容和行程均需要保密，在上缴手机之前，给罗婉君发了短信，希望她照顾余嫣然。

从那以后，每天课间休息或者散学，宁致远都会去停车场，在余小菲车前停留一会儿。他打罗婉君电话，才知道余小菲紧急出差去了，去哪里却不知道。

仲秋时节，层林尽染。一晃三个月过去了，京都财经大学培训学院举行丘川经济干部班结业典礼，标志着此次培训正式结束。

宁致远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接听电话。薛仁熙在电话里说，致远，世勇市长前几天给我打电话，夸你呢，说你在京都学习期间争取到三个多亿资金，回去要亲自接见你。宁致远笑着说，多亏李响呢，下次我带他见见您，他很感谢您曾经帮助他。薛仁熙嘿嘿地笑着说，李响很优秀的，如果当时我不离开省财政厅，很可能就调他到省城了。

两兄弟絮叨了一会儿，刚挂上电话，便听见敲门声。宁致远打开房门，赫然见章敏一身长裙站在门口，自己脸迅速发烧起来，讪讪道，请进！章敏袅袅走进来，径直走向沙发坐下。宁致远关上房门，跟过来，隔着一段距离，靠在书桌轻声道，敏秘书长，对不起！

章敏大眼流波，静静地看着他。宁致远被盯得心慌，不知说什么的好。好半天，章敏轻声道，这次学习庆幸有你。宁致远猜不透这句话所蕴含深意，只好呆呆地望着。

章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娇嗔道，瞧你那傻样！宁致远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起来。章敏叹口气，拿出手机，轻声说，把手机拿过来我扫一下，把QQ和微信都加上吧，多联系。宁致远机械地照办，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没生我气了吧？章敏眼波泛光，柔声道，红萼无言！学中文的宁致远却不知这句是什么词儿，只得默不作声。

章敏说完，站起来，踩着高跟鞋往外走。宁致远站直身子，默默地看着那婀娜倩影。打开房门，章敏忽然转过身来，对着他嫣然一笑，随后倏然离去。随着房门关上的响声，宁致远心脏砰砰跳动，章敏回眸一笑，太过惊艳，此生难忘。

拖着行李，宁致远来到学院停车场，站在余小菲的车旁，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