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小时内，卧龙山的二十三味中草药，已经化成了浓褐色的药汁，给大物理学家服下。同时，治疗进入第二疗程，开始西药注射。

隔着玻璃窗，叶天看到十几名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围绕着大物理学家，忙碌的工作。这个名满天下的学术巨人，仿佛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叶天希望上天开眼，能够给这种聪明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哪怕不能说话，他活着就是全人类的希望。

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一边用药一边检测。可喜的是，大物理学家身体内部的细胞结构，正在发生变化，表现为持续低烧，细胞吞噬自身的免疫功能正在提升，造血功能直线上升。

晚上巴克斯来找叶天，请他喝茶，研究所的所有工作人员，严禁饮酒，这是铁律。

“今天很辛苦，但是卓有成效。过去很多同伴，对于东方的神奇草药，持怀疑态度。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服气。连续七天用药再看效果，我相信，我们已经撬动了渐冻症的基础，能够彻底治愈。”

巴克斯的乐观，影响了叶天，他也相信，只要大物理学家身体内部起了变化，就证明这些药，非常对症。

“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见见大物理学家，聆听他的教诲？”

巴克斯皱眉，认真的看着叶天：“上次你问他的问题，他已经回答的很清楚。再问下去，你自己都不知道要问的是什么？”

叶天摇摇头：“他是全球少见的大智者，类同于中国古代的高僧。跟他交流，每说一句话，都有可能让人醍醐灌顶，就地感悟。”

巴克斯说：“他的身体状况，恐怕无法再次跟你见面。我们测算过，他用意念驱动计算机，相当耗费精力，为了他的身体安全，我无法答应你。”

叶天惋惜不已：“那就算了，期待着他的身体康复，为全人类解答谜题，而不只针对我。”

到了第四天清晨，巴克斯匆匆来访。

“叶天，大物理学家告诉我，想跟你面谈。”

叶天又惊又喜，马上随着巴克斯出门。

到了无菌区的玻璃窗前面，大物理学家坐在轮椅上，眼神沉静，望着叶天。计算机屏幕上出现了几行字：“你对于重生，是不是有真正的看法？那是黑洞，还是虫洞？告诉我，你理解的真实世界。”

对于这些话，巴克斯莫名其妙。过去，任何人来见大物理学家，来者提问，他只负责回答，从来没有向其他人提出过问题。

叶天认真的回答：“重生真的存在，重生后的人，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过去的记忆，既不是黑洞，也不是虫洞，而是记忆的迁移。”

他感觉到，大物理学家的眼中有了光芒。屏幕上再次出现了一行字：“我的判断完全正确，人类可以重生，记忆可以再现。时间不重要，黑洞就是一切，无处不在。”

巴克斯轻轻的挠头，反复的阅读着屏幕上的话。

叶天揣摩对方的心思，迅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既然能够重生，又怎样反重生？进入黑洞，怎样逆转黑洞？人类需要什么样的能力，才能达到您说的境界。”

他提出这些问题，屏幕上出现的却是反问：“既然已经重生，又何必回到过去？只有那些不如意的人，才会企图离开世界。难道你认为，重生还不如重生之前？”

他们采取互相反问的方式连续交谈，叶天明白，这是自己唯一一个解开心头疑惑的机会。

“我只想知道，重生何谓？重生之间，到底是一道天堑，还是一道河流，或者有一座桥梁，从物理学上怎样抵达？”

大物理学家的回答很简单：“无限思考，就能找到答案。”

“怎样无限思考？”叶天继续追问。

“让你的大脑活动起来，提升自我，开发陌生领域。让知识圈无比扩大，容纳全宇宙，你就看到生命的尽头。”

叶天焦急起来，趴在玻璃窗上，恨不得能够闯进去，握着大物理学家的手，两个人进行心灵交流。但是，厚重的玻璃窗阻隔了一切。

“巴克斯，我想进去，跟大物理学家进行肢体接触，心灵交流。”

巴克斯连连摇头：“那不可能。”

叶天向里面指着：“那些医疗人员可以，我就可以。只要穿上隔离衣，遵守各种消毒规定，那就可以。”

他抓住巴克斯，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请求。两个人进入旁边的办公室，跟所有科研人员进行了短暂的沟通。

最终，叶天终于达成目标，迅速穿上了隔离衣，带上头盔和手套，经过了四道消毒程序，进入了无菌室。

他快步走到轮椅前面，弯下腰看着大物理学家。

他无法触摸对方，对方的身体已经近乎石化。生命脆弱，犹如一段烧完的烟灰。

“我想知道，怎么重回原先的世界？”

对方仍然用反问的方式，回答他的问题：“那个世界有什么好处？”

“那是真实的事件，我想做真实的人，不想生活在虚幻之中。在这里，一切都是假的。”

叶天终于说出了心声，这也正是他日夜担心的地方。一旦发现身外的世界，全是虚幻光影，镜花水月，他自己活在幻想当中，那将是最大的悲哀。

比中国历史上的南柯一梦，黄粱美梦，更可怕。他甚至想到，清醒过来之后，自己或许因为车祸躺在病床上，所谓重生只是梦境。

“活在当下，不好吗？我能给你的忠告，就是活在当下。”

叶天摇头：“当然不行，我不想活在梦里，不管是自己的梦还是别人的梦，我只想回到真实世界。”

“他笑了！他笑了！”巴克斯突然叫起来。

所有人围绕过来，盯着大物理学家的脸。

果然，他的右侧嘴角轻轻向上挑起来，虽然不是一个完整的笑容，却能看得出一丝丝笑意。

“叶天，继续跟他说话，说什么都可以。让他产生表情动作，我们的治疗方案已经奏效了。”

“你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你们的古人早就说过，不知自己看到的是蝴蝶的梦，还是梦中的蝴蝶。”

这句话，是古人诗句“庄生晓迷蝴蝶梦”的翻译，中国古人，对于这些这些问题思考了千年，最终没有答案。

活在当下，当然是人人都会说的名言警句，却不是叶天需要的。他想回到过去，回到大变化来临之前。

“通过黑洞，是不是可以逆转人生？”

大物理学家的回答让他崩溃：“黑洞只会消融一切，活在当下，你还存在，进入黑洞，一切未知。人类对宇宙，所知的只是九牛一毛，千万不要妄图，涉足自己不懂的世界。”

叶天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他希望，那双眼睛能够给他启发，让他突然顿悟，知道自己未来的方向。

“叶天，他正在苏醒，我们已经攻克了渐冻症！看他的眼睛，脸上的皮肤，都在动了，都在动了！”巴克斯无比惊喜的叫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物理学家眼中，光芒越来越亮，并且轻轻转动，应该是在辨认身边的每一个人。

“大家排好队，挨个站在轮椅面前让他辨认。如果认出来，他自然会用意念力，驱动计算机打出你们的名字。”

叶天向后退，把位置让给别人。

他感觉，自己和大物理学家之间的交流，已经足够多。对方能告诉他的，和盘托出，不会有丝毫保留。

接下来，大物理学家至少认出了十个人，这些都是从前照顾过他，研究过他的人。

巴克斯激动不已，电脑屏幕上每出现一个人的名字，他就大叫一声，用力挥拳，仿佛扔出一个好球。

到最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句话：“巴克斯，我爱你！”

这就是大物理学家亲口表示的，对巴克斯的感谢。

猛的，巴克斯扑通一声跪倒，向着窗外的太阳磕头。

“感谢上天，让我们的研究，突破了渐冻症的天花板！我相信一定能够把他救回来，让他继续为人类出谋划策，人类的未来已经得救了！”

巴克斯的激动情绪，影响了很多人，另外有十几个人，随着他跪倒磕头。

叶天站在另一边，感受到这些外国人，淳朴的一方面。中西药结合，正在改变世界，创造奇迹。

“所有人都可以重生，只要机缘巧合，这一次，我也可以。”屏幕上又出现了两行字。

那些激动狂热的人，根本没有看到，只有叶天注意到了。他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

再一次，他在大物理学家面前蹲下来，仰面看着。

对方屏幕上出现另一行字：“我已经感觉到，重生之门打开，无比黑暗，无比冷酷。但我知道，黑暗之后必然是光明，人类为了寻找光明，从不畏惧穿越漫长的黑暗。也许我们能够再次见面，也许……”

后面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说完了这半句话，对方就不辞而别了。

“巴克斯，巴克斯。”叶天大声叫起来。

巴克斯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这边。

所有的监控仪器，已经归零，尤其是代表心脏跳动的那条线，直接变成直线。那就证明，大物理学家已经撒手西去。

巴克斯叫起来：“不，怎么可能这样？不可能！”

所有人员回到工作岗位，向大物理学家体内注射各种强心剂，但却无济于事。

叶天明白，刚才大物理学家所有的表情动作，都是回光返照。

生命接近最后，突然亮了一瞬间，然后，永远坠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