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起是下午六点返转里津的。

虽然胡宪峋定的是后天去洞庭，但毕竟路途遥远，他有必要提前到里津做好准备，琢磨琢磨胡宪峋心里想些什么，把应对的思路捋的跟清明上河图一样清楚。

要知道，这种机会宝贵的跟金子一样，别说他这样一个平头百姓，省里厅里市里那些个给胡宪峋点上一次名，估计激动的几晚上睡不着觉，比干婆娘还来劲。

这事儿不夸张。

如果觉得夸张，那只是因为没有身处局中。当一个人随口一句话，就能决定你一生命运的时候，那么你看他的眼神就一定像是在看上帝。

吃过晚饭后，小武开车，沿着罗霄山脉北进里津。

一路无话。

抵达里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张云起没有睡几个小时，天就大亮了。

洗漱之后，他坐在书房里，想了想，提笔开始写一份材料，没过多久，杨瑾来了，她汇报工作的时候，正好是省台的早间新闻，电视画面里出现了江汝勤。

这个老人在记者面前直言不讳地指出，苏德等学生在校期间不遵守纪律，多次领社会女青年夜宿寝室，与学校保安产生冲突，才导致了后面一连串事故的发生。

江汝勤的公开发言几乎代表了湘大对这件事的基本态度，但这件事牵扯面广，也并不是江汝勤一个人说了就能算数的。不过，至少这个老人手里的那碗水端的足够平。

没过多久，马史来了东门别墅。

他给张云起带来了一条信息，圣诞节那天，李雨菲和李小曼在未来现代城的马奎斯落日餐厅吃饭，遇到了一个向李雨菲搭讪的青年，叫陆远舟，雄森集团的高级副总裁，人相当年轻，今年才23岁。当时赵承明也在，反应很激烈，和对方起了冲突，但陆远舟颇有风度，没把事情闹大，笑笑就走了。

当初乔志武闹事的时候，张云起给李雨菲安排了安保，这事儿马史负责，自那以后，李雨菲在外面一直有马史的人跟着，导致张云起基本上能掌握李雨菲的动向，当然李雨菲也知道这个情况。

李雨菲没说什么。

张云起也没把赵承明为了李雨菲争风吃醋的事情放在心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长得太漂亮了，就容易引起这类事件，但这个湘北雄森集团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脑子里总觉得有点印象。

张云起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刘铭德曾经跟他提过一嘴，刘铭德合资运作庆午街商业地产项目的另一家投资方，就是这个雄森集团。

张云起想了想，问杨瑾：“刘铭德向志诚实业搞民间融资，贷了多少钱？”

杨瑾已经把这事忘记了，因为她以为这事好像跟他们的关系不大，也不清楚张云起为什么这么关心，翻了好一会儿的笔记本才找到记录，回答道：“三千万。”

张云起笑了笑：“大手笔。”

杨瑾又说道：“刘铭德的融资年化率达到了10%。这比银行融资利率高太多了。”

张云起点了一根烟，说道：“高吗？这才哪到哪呀，乔志武玩的是高利贷，没有一本万利，他能做？这个人是要吸人血的！现在外地来的雄森集团又涉局其中，盘子变得更加复杂了，不得不说，刘铭德有点操盘能力，胆子也足够大，对庆午街项目信心十足，但从这些方面也可以看的出来，刘铭德只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玩的就是空手套白狼！都说这个时代遍地都是黄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但是人民只记住了罐头换飞机的牟其中，并且奉为美传，实际上，浪花之下，最后以身饲狼的死尸又何其之多呢？”

杨瑾听得心惊。

她一直知道她这个老板对庆午街项目念念不忘。

老板认为再过三五年，这将是一个千亿级别的大项目，对里津市把这个项目交给港商刘铭德颇有些意见，但始终引而不发，刘铭德的合资提议也没同意，反而把死对手乔志武推荐给了刘铭德搞民间融资。

这番操作，现在看来是有深义的。

汇报完了。

张云起还要写材料，杨瑾和马史离开。

临走的时候，张云起让马史好好调查一下这个雄森集团的情况。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张云起才出门。

他去纪灵家吃晚饭。

他带了二十斤山茶油和一个大猪肘子。原汁原味的云溪土特产，这玩意儿还是他老妈非得让他捎上来的。

纪重和张菁在家。

张菁在厨房里和保姆一起做晚餐。

纪重在书房里不知道忙些啥，期间出来过一次，泡茶，他看见张云起，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那种口吻有点儿像老丈人对待拐走他宝贝女儿的女婿。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纪灵不在家。

张云起一个人坐在装修高雅的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挺无聊的，在茶几上看见一本《致陆小曼》，民国大诗人徐志摩写的。

他拿着翻了起来，但是看得腻歪，每一篇都是我的亲我的爱，我今天见了谁谁谁，和谁谁谁吃了饭，你有没有给我写信，你天天在干嘛。最后结尾雷打不动来上一句能把昨晚隔夜饭给恶心出来的“摩摩亲亲”。

初一学生谈恋爱的感觉。

对比王小波的朴实无华，实在牙酸。

翻着翻着，一直到夕阳渐渐西垂，张云起才看见纪灵从门口走进来。

纪灵穿着白斑点黑色开衫，下身是黑色紧身裤搭配NB白鞋，她似乎刚刚运动回来，背着一个羽毛球袋，额头的几缕碎发黏着的，穿在里面的白色背心有大块汗渍，精致的脸颊上挂着还没干透的汗水，她看见张云起，嘿哟了一声：“大忙人来了。”

张云起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说道：“最近在忙什么？好些天没见你人了。”

纪灵抱着水杯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抬眼看张云起，不说话。

张云起又说道：“怎么了你？”

纪灵放下水杯坐在沙发上，盘起双腿说道：“你最近回老家了。”

张云起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纪灵说：“听你口气还想瞒我？”

张云起感觉到这个姑奶奶的杀气，赶紧说道：“那天走的匆忙，后天正好元旦，我还要回江川过节，初见还在江川，到时候带你一起回？”

纪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见张云起手里拿着《致陆小曼》，说：“你还看这种书。”

张云起道：“你不在，我无聊，就随便翻了翻，之前我只知道徐志摩狂追林徽因，没想到对陆小曼还这么痴情。”

纪灵说：“除了这两个女人，我记得徐志摩还有个原配。”

张云起道：“张幼仪。其实这本书里能看到他对陆小曼的人格和自由的充分尊重，但里面也有几处说到原配张幼仪的，颇为残忍，毫无尊重可言。”

纪灵一只手托下巴：“这说明什么？”

张云起道：“爱不爱了另说，至少做人不应该这样吧？在现任面前诋毁前任，这可不是正常人能干的事儿。”

纪灵说：“我倒是好奇林徽因为什么嫁给梁思成而不嫁给徐志摩？要知道徐志摩追求林徽因老凶了，把泰戈尔都拉出来当说客，还是未遂。”

张云起笑道：“答案很简单，林徽因爱梁思成甚于徐志摩。”

纪灵想了想，说：“我倒是很怀疑，嫁的人未必是最爱的，或许嫁的标准是靠谱，梁思成是搞建筑的，自然比徐志摩靠谱得多。”

张云起道：“见仁见智吧，不同的爱情观有不同的答案。”

“你的答案呢？”

“我不靠谱吗？”

“别转移话题！给你这样的机会你是选择爱的人，还是选择靠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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