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到处是血迹和残渣，源滕坤的手下，还有那些试图惩罚陆宛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方铭抱起陆宛，把她放在车辆后座上。嘟囔道：“挺压秤，因为很有料吧……”

对陆宛，方铭颇为赞赏，要是换成别人，遇到人们的谩骂，被称为恶毒的坏女人，恐怕灵魂就会出现创伤，陆宛就在这种氛围中，保持了灵魂的完好，很了不起。

说起来，源滕坤怎么知道陆宛的行踪？难道她被人出卖了？

方铭心思转动，他有种预感，这还没有完。

随着虫群危机的加重，人类内部的博弈也将达到白热化的程度。有很多人，将会投入你死我活的斗争。陆宛和方铭，必然是是很多人不惜一切代价铲除的对手。

阴谋诡计、陷阱、战斗，自己在这个世界，到底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缺乏意义

说起来，只有人才还有些意义。自己手上的两三万个无冬城名额，似乎也可以派上用场了，这个世界值得继续生存的人肯定也有很多……他们正直、勇敢、柔软——

嗯？方铭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放的位置不太对，他呆住。

眼前这个世界，终究不是方铭与生俱来的世界，始终有些虚幻、疏离，方铭像是在旁观别人的喜怒悲欢，作为一个永远的路人。

当你看到的世界似乎没有意义，冰冷而荒诞，要想治愈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感知属于这个世界的美好。方铭的身体倒是很实在，不自觉的贯彻了这种意图。

陆宛脸微红，那只温暖的手掌依然贴着，她只好继续闭着眼睛，这时候醒来，似乎不是个好时机……索性再等等吧，她听到了车门关闭的声音，以及方铭远去的脚步声，长长出了口气。

陆宛决定等方铭回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安置陆宛之后，方铭跟上了远处的一个瘦削男子，那人是源滕坤的属下，从交手起，他就在一边观战。

此刻，他已经脱掉了外套，走在四处逃散的人群中，但是稳健的步伐出卖了他。他有意无意的回头朝方铭这边看了一眼，方铭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缕奇怪的光芒。

一路跟下去，途径的建筑物大都损毁，建筑上的文字标示也都被破坏，似乎昭示着人类文明消失的时代即将到来，活着的人类将进入圈养时代，当然不需要什么文字。

瘦削男子拐过楼群，走进一处地下停车场，当方铭站在停车场里，那人已经踪迹全无。

停车场里，阴暗潮湿，断裂的电线从立柱上垂下来，墙壁斑驳，有一面墙上被人涂抹了一些色彩浓重的涂鸦，寂静的像是坟墓，只能听到水滴从房顶滴下来的声音，还有方铭自己的脚步声。

方铭哼了一声，“故弄玄虚。”他站在墙壁的涂鸦面前，画的倒是很逼真，一群怪模怪样的生物，俯下身体，似乎在膜拜某个对象。不巧的是，因为墙面的裂痕，画面中间出现了破损，所以，无法辨认他们在膜拜什么人。

方铭走出了停车场，不管他们搞什么鬼，都是局部的细节，只要方铭和陆宛还活着，他们早晚都要露面。

方铭沿着街道，原路返回，他走过的路段，在路上，他想着陆宛，刚才把陆宛送上车的时候，她大概已经醒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后来的情况比较尴尬……陆宛没有睁眼，方铭当然也不会叫破。

远远的，方铭看到陆宛坐在车引擎盖上，长发飘洒在背后，双手撑着车身，长腿支在地上，线条流动着温柔醉人的美感，正望着自己。

“醒了？”

“嗯，……源滕坤呢？我不是被他锁住了吗？他的能力……”陆宛认真的问。

“很简单，我是个好人，他无法审判我。”方铭大言不惭。

“我该怎么感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陆宛手指上缠绕着发丝，微微弯下头，夕阳下，美貌不可方物。

“该怎么感谢？呵呵——你知道。”方铭意味深长的笑了。

陆宛双眼水波盈盈，“源滕坤说了，我是个很坏的女人，杀人不眨眼，你不怕吗？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了那位韩大师吗？还有很多其他人……”

“呵呵，你不知道，对我来说，美丽可以抵消一切缺点，即便是心如蛇蝎，一肚子坏水，也没关系。”

方铭神情笃定，活生生一个见色忘义，除了美貌什么都不在乎的傻蛋。

“……”

陆宛嘴唇嘟起，有些无语。方铭当时不是对源滕坤说了，他理解自己，信任自己吗？怎么这会说话乱七八糟。

方铭认真的望着她，目光深邃。一点没有轻浮的样子，陆宛一怔，不由自主的对视。

两人近在咫尺，气氛缱绻，能真切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眼前肌肤如雪，明眸皓齿，使人有些迷醉，一丝细微的异样感混进了这种气氛。似乎有什么引起了方铭的注意，但他无法说清，或许是错觉？

方铭弹了一下她雪白的脸颊，表情认真，“总之，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害我有什么好处？和我好，才是正道，你会获得想象不到的好处。”

陆宛哭笑不得，灭世者能给什么好处？还有虫群呢……无论如何，她都面临着绝境，还能逃到哪里？太空？

不过，至少现在，她很愉快，这是有些陌生的体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世界末的时刻，获得了愉快。

她默默的想着，或许方铭真的理解她？虽然她从不需求他人的理解，但是只要是生物，就逃不开被理解的需要……想到这里，一种极其温暖的东西笼罩着她整个人。

“我们走吧，我有个计划。”方铭拉开车门。等他回过头，却发现陆宛的表情有些奇怪，

满地的杂物纷纷飘起，接着，方铭身不由己的浮了起来，朝着高处升起，陆宛也飘然腾空，两人漂浮过了楼顶，飘过半空中的烟尘，直至半空的阴云中。夕阳已经半沉，云层之间，颇为冷寂。

“你在做什么？”

被陆宛的能力控制着浮在空中，方铭并没有抵抗，按照他现在的“身份”，他还是表现出了适度的紧张。

在方铭耳边，陆宛低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恋爱过，不想等了。”

“什么？”

方铭猝不及防，在深灰色的阴云漩涡中，大片絮状的阴云缓缓卷动，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一个白皙的轮廓，在狂躁、阴沉的阴霾中，她是唯一的亮色，如玉般美好。因为她的存在，整片阴云都被照亮，如同夕阳下暖褐色的故乡。

方铭呆滞，一下变成这种触目惊心的场景，过于突兀。

“不想要媳妇了？”陆宛微笑。

方铭知道，说话完全是多余的……时间过得很快，良久，在近距离的观察中，方铭终于意识到了那一丝不协调来自哪里……

方铭记得很清楚，陆宛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横向的淡淡伤痕，但此时，却出现在左手手腕上……

似乎察觉到方铭的疑惑，陆宛迷醉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茫然，她喃喃自语：“我是谁？”

方铭身体骤降，被她的能力裹挟着，像陨石一般朝下射去。

陆宛俯下身来，表情冷漠，那张美丽的脸变得有些空洞，慢慢浮上讥笑。

“对了，我是摩檀……人类的体验真是有意思。”

她望着地面上被砸出的坑洞，语气里带上莫名的意味。

方铭从地面的破洞里走出来，看着陆宛缓缓降下，她舔了舔唇角，“你真奇怪，我费了很大劲，也没从你身上获取太多有用的信息……”

她的身形依然窈窕，只是五官慢慢隐去，最后呈现的是一张银色的脸，如镜面一样光滑，没有五官。

“你是什么东西？”方铭问道：“虫子？”

“没错，我们被人类称为虫子，但是客观的说，人类才是虫子一样的低劣生物。”她的声音冷漠。

方铭表情古怪的望着她，“你的性别？”

镜转了个身，晃了晃起伏的身躯，“看不出来吗？我们的种群，也有性别之分。按人类的说法，你占了很大便宜。不过，无所谓了，就留在我记忆中吧，死吧——”

镜面上一抹亮光流过，一道光芒直射方铭额头，方铭一侧头，避了过去，唰，那道光芒像切蛋糕一样，把方铭身后的大楼削掉了一半。

随即，大楼的切口处，像是诡异的卡通片场景，涌出了新的一半。

方铭思索道：“陆宛的左右手伤痕颠倒了，建筑物上的文字都被破坏，就是为了防止我过早认出，我处于镜子里，这是一个镜像世界，对吧？

你还在背后指挥源滕坤设下陷阱，目的其实是对付我。我不知道的是，你从什么时候把我弄到这个镜像里？”

“源滕坤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类，所以我让他活着，我们不介意留下少量人类，充当奴仆。但是，他对陆宛太过执着，几乎毁掉了我的计划，该死。”

轰！

方铭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到了她的脸上，但软绵绵的，像是伸入了虚幻的水波。摩檀平静的声调丝毫没变，“你还不理解你的处境吗，挣扎毫无意义。”

方铭摊开双手，“敢不敢真刀实枪的较量一下？我是说真实的较量，别想岔了，”

那张镜子般的脸上，又滑过一抹流光，“只要真实世界不改变，镜像世界就不会毁灭，你永远无法从镜像内部破坏这个世界，所以，你就在这里腐朽吧，我还要去找陆宛，当然，是以你的身份。”

“等等。”

“怎么？除非你想投降，别的话就不必说了。”摩檀没有回头。

“咱俩聊聊，你说，在真实世界里，陆宛也会这样对我吗？她真的这么喜欢我了？”他询问的语气，简直是面对知心老友。

摩檀怒哼了一声，消失不见。

……

陆宛在等待方铭的时候，躺在后座上竟然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奇特的梦，那梦非常真实，色调、触感、气息，如同身临其境，连梦中夕阳的余晖，也和现在她抬头看到的差不多。

想到方铭快回来了，她的心跳个不停，充满了温柔的情愫，她甚至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真像梦中那样去做。那是一个危险又让人想要沉沦的梦。

远处，摩檀从空气中浮现，一个声音问道：“大人，灭世者被干掉了？”说话的是个身躯臃肿的直立生物，它的脊背上有两道青色纹路，一直贯穿到脸颊上，虽然类似人形，脸却是丑陋的虫子。

“当然，你忘了你在跟谁说话？”摩檀声音冰寒，她镜面般的脸上，溢出一道光芒，把虫脸生物的一条腿切了下来，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住手！”

在她面前，空气扭曲，闪现出一个影像，那是一个脸上布满花纹的生物，正伸出长长的手臂。

“摩檀，原谅我愚蠢的手下，它是奉我的命令，查看灭世者的情况，它不是故意冒犯你，你我这样高贵的存在，犯不着为这点事生气。整个中央大陆，需要我们合作无间。”

“管好你自己吧，灭世者是我的猎物。”

“灭世者务必要清除，这个世界不能被他祸害了。我认为，上次丹特连人带山，被消灭，就是灭世者干的。他的实力不能小看……”花纹脸生物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够了，不要用你的无能来衡量我。”

……

方铭坐在超市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零食，包装上的文字都是左右颠倒，味道有些怪。

方铭初步推测，这个镜像世界，或许就存在于摩檀脸上的镜子里。这个镜像城市里，还有别的人类，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惊恐而焦虑，虽然和现实中的人很像，大概都是被摩檀控制的角色。

总之，就像摩檀说的，从镜子内部，无法破坏这个世界。

方铭摇头，和一个来自其它文明的生物有了亲密接触，怎么想，都很荒诞，或许虫类的文明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方铭忍不住回想了片刻，被其它事打断——他在无冬城里收到了新的灵魂能量。

因为在无冬城的新人大陆上，诞生了几个新的英雄，他们勇猛无畏，精神强大，富有创造力和领导才能，例如卢薇薇——一个重度魔法控，她的能力连续提升，进化出了一种古怪的类魔法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