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沪市，午后。

车墩镇是个小地方，属于松江区，这里有座不太出名的影视基地，大号叫上沪影视乐园。以三十年代的民国风情为主，包括先施、永安、新新三大公司，石库门里弄，外白渡，马勒公寓，尖顶教堂等等，自顾自的山寨着十里洋场。

抗战献礼片《抗日大业》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了。

虽然不发片酬，但食宿还是包的。彭毅诚上午到的上沪，小睡了一下，这会刚刚抵达。

“钟总（钟少秋），张家政导演（斩马刀的制片人）！”

他挥手招呼，张家政点点头，钟少秋却笑道：“哎，叫我导演就行了，休息得怎么样？”

“不错，随时可以开拍。”

“还得等等，蒋文刚下飞机，正往这边赶呢。”张家政道。

“啊？”

彭毅诚略微惊奇，老蒋一大把年龄了，没想到刚打完飞机，就能干活啊……

因为一时半会也拍不了，他索性到附近走走，基地的面积不算很大，但剧组太少，就显得特别空旷。片场在外白渡桥桥头，一座红色教堂的后面，两侧是西式风格的乔木庭院，河边铺着平整的柏油路。

他上桥溜了几圈，微寒的风裹着水汽，黏糊糊地罩在身上。恍惚间，似乎跟多年前的某个影像重叠。

这边正看风景呢，那边蒋文就走了过来。

“你从利坚国回来，连顿酒都不请，忒不厚道！”

“想请你来着，一看你现在这么胖，我还是别落井下石了。”

两人一见面，就巴拉巴拉地开始互喷，然后熊抱了一下，咧嘴大笑。

钟少秋和张家政也凑了过来，道：“老蒋，这趟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党国尽忠！”

蒋文中二病发作，俩脚一磕，上身微倾，啪地就是一个略微怪异的军礼敬了出来。

钟少秋打量几眼，不禁奇道：“哎，你敬礼怎么跟我以前看的不一样？”

“这就是毛人凤标准的敬礼方式，他不玩英美系的那套。”老蒋应道。

蒋文这次在电影中出演的就是毛人凤这个角色。

“这东西有考据吗？别拍出来闹笑话！”张家政稍感怀疑。

“啧，你得相信我的职业水准！”

蒋文转身拎过自己的包，哗啦拽出一大摞资料，足有半尺多厚，道：“自己看！”

张家政也是负责，蛮认真地翻了翻，这回心服口服。

随后，两人进去化妆，老蒋没什么复杂的装束，换一身衣服就行了。

彭毅诚浑身漏出来的皮肤上，却被化妆师抹了一层暗粉，让他的肤色变得黝黑发亮。

彭毅诚这次客串的是阎锦文，这个人据说是个又黑又高的壮汉。彭毅诚自从成为国术宗师之后，浑身的皮肤就白皙透亮，自然不符合人物特点，自然需要给皮肤上上妆才行。

接着是换戏服，好嘛，国军的军装是仿照二战普鲁士和利坚国军队制服设计的，样式就是到了今天依然不过时。

片场的男演员们换了装之后，一水的美式翻领，端正的大檐帽，窄窄的束腰带，俩大皮靴子往上一套。

个个看起来都英姿飒爽、笔挺帅气。

不多时，剧组准备完毕，张家政、钟少秋二人坐在监视器后面。

“摄影机就位！”

“灯光OK！”

“收音到位！”

“闲杂人等退场！剧务清场。”

“开拍！”张家政一声令下，剧组立马高速运转了起来。

镜头先给了个远景，彭毅诚戴着墨镜，开着敞篷车从前方驶来，又停在另一辆车旁边。只见他左手一搭，身子一起，整个人嗖地翻过车门，干净利落。

“咔！”

张家政喊停，抄起对讲机就问：“诚子，你下车的动作不用这么利索，稍微干脆一点就可以。”

彭毅诚没应，对着领口的麦克道：“阎锦文是帮派主力，敢打敢杀，身上有一些江湖气，应该会点功夫。而且这人有勇有谋，绝对是员良将，我觉得这么下车挺好的。”

“……”

制片人钟少秋和导演张家政二人面面相觑，也是头一次见到在片场主意这么大的客串演员。两人愣了好一阵，也没办法反驳，只能道：“那我们重来一遍，你再跳一次。”

“OK！”

“Action！”

“啪！”

彭毅诚双脚落地，紧跟着摘掉墨镜，小碎步跑到车前，敬礼道：“报告！”

蒋文在车里招了下手，他便开门上车。

“咔！过！”

张家政喊了声，又道：“下一场准备！”

话落，机位连忙移动，一个在车窗左边，对准蒋文，另一个在车窗右边，对准彭毅诚。场记一打板：“Action！”

老蒋也戴着墨镜，手指头夹着一张纸，道：“去，把张澜干掉！”

彭毅诚接过，哗啦啦的展开一瞧，小心询问：“局座，张澜可是有影响的人啊！”

“越是这样，越要干掉！”老蒋摘掉墨镜，由于耳朵太大，差点没挂在上面。

“懂了，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他又问。

“哎！”

那货抽了口雪茄，略感不耐：“这种他妈的事儿，怎么能公开呢？还是那句老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彭毅诚没接台词，反倒顿了几秒钟，忽道：“我咋这么别扭呢？”

“嗯，我也挺别扭！”老蒋附和。

“你看啊，毛人凤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心中的城府之深，对自己的控制力之强，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这段剧情里，毛人凤表现的太过外露和张扬。这哪里是官僚，简直是个土匪啊。你这演的是张作霖，哪里是毛人凤……”彭毅诚指点起蒋文的表演，那真是丝毫不藏着掖着，有什么直说。

“你还嫌我是土匪！”

蒋文斜撇了彭毅诚一眼，反驳道：“毛人凤骨子里就是个小人，小人得志，又是在下属面前，不就应该志得意满、骄横跋扈一点吗？不像你演的这个阎锦文，好赖也是个黑帮大佬，怎么能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来？我看着你的表演，都感觉跳戏。”

得！

监视器后头那俩算明白了，看起来好像这两个家伙是批判对方的演技，其实背地里是说这段剧情写的太差，两个实力派不满意，要求改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