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一句废话。

苏珊都死在这儿了，黎彼得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老佛爷已经到了。

但这又不是一句废话。

七爷接着说：“我之所以会比你到的早，是因为老佛爷让我来看看的，他大概也已经猜到了结果不妙。”

黎彼得点了点头，他明白七爷的意思，老佛爷派人来找“钟先生”，能谈拢最好，谈不拢就把人带回去。但自己的人联系不上了，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出事了。

但看了看手里的枪，这可是装上了消声器的啊，老佛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耐心了？

虽然说杀个人对老佛爷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次老佛爷还得指望“钟先生”帮他运货呢，一言不合就这么把人杀了，老佛爷这是不打算出货了？

“按理说，老佛爷不应该试图对钟先生下手啊，难道他还有别的运输线可以用？”黎彼得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七爷对此也是迷惑不解，老佛爷怎么可能有其他的运输线呢，真要有，只怕那个人妖早就对自己动手了，根本没有留着自己的必要了。

缓缓的摇了摇头，七爷说：“我把这边的情况跟老佛爷汇报一下，看看他怎么说。”

说罢，七爷掏出手机，给老佛爷拨打了过去。

“猴崽子，你人到酒店了？”老佛爷尖细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七爷冲黎彼得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别出声，随后按下了免提的按钮。

“老佛爷，出事了。”七爷压低了声音。

“苏珊人怎么样了？”

老佛爷倒是没什么废话，直接问的就是结果。

“死了。”

老佛爷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结果，当时一愣，随即呼吸声都变得急促起来。

“什么？！死了？是那个姓钟的干的？猴崽子，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杀我的人！”

老佛爷的声音气急败坏起来，声音里甚至有些发抖，这个苏珊跟了他不少年，很是得宠，此番横死，老佛爷着实是气得不轻，几欲抓狂。

听到老佛爷这番话，七爷和黎彼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老佛爷似乎对苏珊意图杀了“钟华”并不知情？否则，老佛爷不可能无法确定杀害苏珊的人是“钟华”，毕竟，你自己下令让苏珊杀了“钟华”，可对方却强大到直接反杀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也就更加不存在好大的胆子敢杀他的人之类的，毕竟你要杀人人家不可能乖乖的等你杀吧？

除非，老佛爷并没有下令除掉“钟华”，那么，苏珊到底在做什么呢？

“从现场的痕迹上看，是苏珊先动的手，但显然钟先生早有防备，不光躲过了苏珊的攻击，还将其反杀。”七爷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把现场他看出的情况说给老佛爷听，如果老佛爷真的没下令除掉“钟华”，那么听到苏珊想杀“钟华”肯定会感到奇怪。

“是我让苏珊动手的，要是谈不拢就把人带回来……”

老佛爷这么一说，七爷和黎彼得顿时同时点了点头，这样说来，老佛爷就并没有下令除掉“钟华”了，虽然不知道苏珊为什么会要这么做，但这至少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可是老佛爷，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苏珊似乎并不只是想要把人带到您那里去那么简单啊。”

“万理，你什么意思！”老佛爷的声线变得粗了一些，显然他是在压抑着情绪说话。

七爷解释道：“现场遗落了一根发簪，那显然是苏珊的东西，我查过了，那上边抹了药……”

“猴崽子，你是在消遣我么？我让苏珊把人带回来，难道你认为那个姓钟的会老老实实的跟苏珊回来？苏珊当然会动手啊！”

七爷耐着性子等老佛爷说完，又道：“老佛爷，可是，就算苏珊的发簪没问题，可现场另外四具尸体，手里拿着的手枪可都是带着消声器的……”

七爷故意留了个话头，老佛爷在这条道上打滚那么多年，不可能连消声器这么简单的情况都分析不出来。他们这些人，只有真的打算杀人的时候，才会给手枪装上消声器。如果拿枪的目的主要是威慑，根本没必要安装消声器。

果然，老佛爷听到这话之后迟疑了片刻，然后才说：“猴崽子你是说，苏珊动手不是打算把人给我带回来，而是打算杀了他？”

“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做如何解释，苏珊手下那四个人的枪上，为什么要装消声器呢？而且，以我对钟先生身手的判断，如果苏珊的手下只是远远的举枪威胁他，四个人，前后夹击，钟先生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杀的掉他们。唯有他们是真的打算杀人，所以缩短了跟钟先生之间的距离，这才给了钟先生反杀他们的机会。”

这一下，老佛爷彻底沉默了。

老佛爷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七爷的话，毕竟，如果真如他所言，那么苏珊就是做了背叛自己的事情。

这种时候，如果真的杀了那个“钟先生”，就等于放弃了短时间内出货的可能性。

倒不是说这一点能杜绝老佛爷的杀心，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彻底谈崩，老佛爷是不会情愿杀掉“钟华”的。

苏珊当然应该明白这一点。

关键是，老佛爷自己非常清楚，他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让苏珊除掉“钟先生”的意思，这一切，必然是苏珊的自作主张。

而苏珊带去的那四个人，也算是老佛爷身边很得力的手下了，可他们却居然会听苏珊那个女人的，他们也应该明白，老佛爷暂时不可能想要杀人。

想到这些，老佛爷突然感觉到后脊梁有些发凉。

假设七爷说的是真的，苏珊真的背叛了自己，那么，就绝不是她一个人背叛了自己，而是……

老佛爷转过头，扫量着身边这些保护他的手下，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站在苏珊那边的？

打心底，一股寒意正缓缓侵蚀老佛爷的身体，大夏天的，却有一种进了冰库的感觉。

不过没用太长时间，老佛爷就冷静了下来，这种由未知带来的恐惧，对于他这种盘踞一方数十年的老鬼而言，也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至少，他知道该如何驱散这种恐惧。

他想到这次来到芒街之前，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当然会有被苏珊带去的那四个人一样的，只是单纯因为实力最强被带来的，但也有许多一向对老佛爷忠心耿耿，甚至他们的父母妻儿都生活在老佛爷可控范围内的，这些人，应该至少都是安全的。

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孤零零的活着的，哪怕这个人父母双亡，没有妻儿，他只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会和许许多多的人发生关联。这些人里，一定有他所放不下的，这就成为了老佛爷最直接的控制砝码。

说砝码也不是准确，这些被在乎的人，是一种牵绊，一种阻碍，好让他们安心的替老佛爷效力，不敢生出外心。

所以，苏珊即便背叛了老佛爷，手下人的数量应该也不会太多，真要是从人数上占了优势，苏珊也就无需通过干掉“钟华”来打击老佛爷了。

出门在外，苏珊完全可以直接干掉老佛爷，然后嫁祸给芒街的任何一个人，她都能顺利的接掌老佛爷的一切。

定下心后，老佛爷给黎彼得打去了电话。

“彼得，你在哪？”电话接通后，老佛爷低沉着嗓音说到。

黎彼得装出有些慌张的样子：“老佛爷，苏珊死了……”

“你也知道了？”

黎彼得将惊慌装到底，说：“刚才我正往警局去的路上，七爷给我打电话，说利来国际大酒店出事了，让我赶紧带人过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赶忙先自己过来了。然后，然后我就发现苏珊死在了七爷常用的包间里。七爷说是那位钟先生干的，我现在还并不十分确定。”

说最后那两句话的时候，黎彼得还假意压低了声音，装出一副不想让七爷听见的样子。

老佛爷徐徐的吐出一口气，说：“万理一个人在那里？”

黎彼得捂住了话筒，稍微过了几秒钟，假装自己换了个地方，然后才压低着声音回答说：“老佛爷，这都不重要了，是七爷通知我来酒店的，即便人是七爷杀的，他也早就布置好一切了。”

“你怀疑是万理那个猴崽子干的？”

“那倒也不是……”黎彼得假作迟疑，仿佛思考了一下才说：“我刚才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苏珊手脚俱断，应该是被人直接折断的。跟在苏珊身边的两人也被折断了手腕，七爷手下应该没有这么强悍的人。所以七爷的话倒是可信的。”

“可信你还跟我这儿唧唧歪歪个什么？消遣我么？”老佛爷仿似不悦。

黎彼得赶忙道：“老佛爷您可别跟我开玩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从表面上看的确更像是那位钟先生的手笔……

哦，我也是才知道，之前打伤阿峰那些人的，也是这位钟先生。

七爷说钟先生就是当着他的面，生生折断了阿峰等人的手臂和小腿，骨头都从肌肉里边刺出来了……

咦，我都不敢想象那种画面。

不过苏珊身上的伤的确不像是用工具造成的，没有多余的痕迹。

我没见过那位钟先生出手，所以没的比较，虽然比较倾向于相信七爷说的是真的，但总归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位钟先生我倒是见过，白白净净的，也不像是有这种实力的人。

不过，中国实在是个过于神奇的国家，十几亿人口里，有些能人异士也是有可能的。

我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那位钟先生，我问问他。”

老佛爷没好气的斥骂道：“你一个警察，那个姓钟的能当着你的面承认他杀了人？”

黎彼得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唯唯诺诺的回答：“哦对哦对，我糊涂了，糊涂了。不过这倒是也好办，苏珊和那四个人，都是死于枪击，我只需要验一下枪上有没有那个钟先生的指纹就行了。”

老佛爷简直要被黎彼得装傻充愣的样子气出点毛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