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的声音里带着点儿笑纹，显然她是认为程煜这是打算编个故事来博取她的信任。

程煜笑了笑，不以为意，说：“真的就是这样。我在决定对你说出这些之前，就想过你可能不会信。不过，这一切，都是事实。”

“然后，你遇到了一个特别高明的专家，帮你把肿瘤摘除了？”楚楚又恢复了之前的恬静，声音里没有再流露出任何的调侃。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你的眼睛看不见，我那些检查报告，我在手机里都有备份，如果你看得见的话，就会知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我应该明天听你们的安排，去医院再做一次检查，同时，你可以把你手机里的那些图片，给医生看，让他解释给我听，对么？”

程煜微微笑着，说：“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不过，我既然说过了，我不会劝你，咱们先跳过这一趴，不如你先听我讲完这个故事。”

楚楚微微颔首，坐正了身体，说：“好，你继续说吧。”

“我的导师跟我提出让我读他的博士生之后，我表示我需要考虑一下。说实话，我并不十分喜欢宏观经济的领域，虽然哪怕我在那方面可能是有些天赋，又或者，我的导师，最看重的是我建模方面的天赋。”

“能说说你的导师叫什么名字么？”

“罗杰斯。”

楚楚哦了一声，点点头，并没有发表任何观点，程煜也看不出来始终保持平静的楚楚，究竟有没有听说过罗杰斯这位在美国的经济领域绝对是如雷贯耳的大名。

“我离开教学楼，走在校园里，却被一颗贯穿整个篮球场的篮球准确的命中了脑袋。我当时就昏厥了过去，校工把我搀扶到了一边，没多久我就自行苏醒过来，校工好心的劝我去附近的医院检查一下，毕竟一颗篮球的力量不会太大，我却居然会因此昏迷，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可我去了医院之后，医生看完我拍的片子，却告诉我在我的脑子里有个瘤。我当时很气愤，因为在吴东，我的家乡话里，说别人脑子里有瘤是骂人的话。”

听到这里，楚楚也忍不住在嘴角漾起微微的笑意，她在吴东近十年，自然知道程煜说的不错。

“说起来，美国的医生还真是挺负责的，没等我发表意见，他们就主动成立了一个三人专家小组，给我反复详细的检查了一遍，当然，是在不增加检查费用的情况之下。然后，他们给出的意见让我有些崩溃，因为他们表示无法收治我。那是一家私立医院，一旦收治就要负责到底，而如果无法顺利解决，将会对他们的医院的声誉以及收治成功率这些产生很大的影响。资本主义社会么，做不到的事情就绝不会冒险去做，什么人道主义精神就是扯淡。当然，他们给出了建议，建议我去更好的医院。”

“你去了？”

“当然，那是美国的医生，又不是吴东的医生，不可能跟我说你脑子里有个瘤之类的话，他们跟我又无冤无仇的。”程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觉得楚楚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对自己没有半点信任可言的表现。

“我去了希望之城，这是一家专注于肿瘤的非营利性医疗机构……”

没等程煜说完，楚楚就插嘴道：“这个我知道，这是全球肿瘤治疗领域的佼佼者，曾经有国内的专家建议我如果负担得起就去美国看看。他们当时提到过这家医院。”

“嗯，这至少可以说明我肯定跟肿瘤打过交道了吧？”

楚楚未置可否，程煜继续说道：“检查的结果是一样的，他们当然愿意收治我，可我不服气啊，我吃得下跑得欢，怎么可能就脑子里长瘤了呢？于是，我又去了keck医学中心……”

“这是南加州地区唯一一个被US News评为全国最佳医院的医疗中心。”楚楚再一次插嘴，看来她对美国的着名医院也有些了解，大概是这些年因为病痛的折磨，她也想过要不要去美国治疗，但最终因为经济条件放弃了的原因吧。

程煜没有理会楚楚的插嘴，继续说道：“在某些方面，我和你一样，是个很执拗的人，我还是难以相信，所以，我飞去了纽约。”

“长老会医院，全美脑外科和肿瘤最好的专家应该都为他们提供服务。”

程煜笑了笑，说：“对，我请了两名专家为我会诊，需要我说出那两名专家的名字么？”

楚楚摇了摇头，说：“我只是知道一些国外着名的医院而已，大致了解过他们的情况，但受到一些条件的限制，我不可能去详细研究他们的专家究竟有哪些人，所以，你即便乱编两个名字我也不会知道。”

“好吧，那我就不提了。那两名专家最终给出的意见让我几乎绝望，因为他们告诉我，我的寿命最长不会超过一周，我的颅内压已经到了临界值，一周之内一定会压迫到所有的毛细血管，到时候神仙难救。楚楚姐，你知道我当时是个什么心情么？那时，我刚渡过我二十一周岁的生日不久，而美国最权威的专家却告诉我，我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可我依旧能蹦能跳，我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而对于我跑跳自如这件事，那两名专家也是莫衷一是，他们只是告诫我，首先根据我的脑部CT以及透露X线平片检查的结果，确诊是没问题的。而他们根据自身的经验，判断我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那是他们的个人意见。”

楚楚微微颔首，至少，程煜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显得很专业。

其实，程煜即便不是真的经历过这些，以他现在使用了医术，又在面对楚楚这个被指定的病患之时，同样能表现的如此专业，甚至，他可以像楚楚见过的任何一名专家那样侃侃而谈，并且只会比那些专家显得更加专业。

楚楚问：“医院没让你做腰椎穿刺么？既然你的情况已经如此严重了，应该会做的吧？”

程煜笑了笑，心道楚楚这是在给他挖坑呢，腰椎穿刺虽然能快速有效的明确病症，但不适合颅内已经有高压的病患。

“没听说过什么腰椎穿刺，我是脑部肿瘤，为什么要做腰椎穿刺？”

楚楚仿佛好意解释说：“腰椎穿刺是一种针对无创伤检查无法明确病症的患者使用的高效的检查手段，目的是为了检查从肿瘤上脱落下来的细胞，准确率非常高。”

程煜摇摇头，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通过其他的检查，已经确定我无药可救了，所以就没有在我腰椎上再来这么一下子吧。”

楚楚不再多言，摊平右手，示意程煜继续讲故事。

程煜道：“长老会医院也是个私立医院，那两名专家也不远冒险收治我，尤其是他们都已经断定我活不过一周，表示这点时间连术前准备都未必能完成，只是建议我该吃吃该喝喝，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就赶紧去达成吧。不瞒你说，我当时跟你的状态差不多，万念俱灰，除了埋怨过两句贼老天竟然让我如此英年就要早逝之外，真的没有过多的想法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回国，再看看我母亲，看看我爷爷，其他的就随缘了。”

“可是你现在还活着，你是怎么被治好的？”

“那只能说是一个奇迹，我当时准备离开长老会医院，却意外的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是我在洛杉矶读高中的时候的同学，他后来去念了医学院，我在长老会医院看病的时候，他正在那家医院，偶然间看到了我的病例，因为当时带他的住院医师把我的病例当成了一个案例，表示像我这样的病人是不允许被收治的。”

“美国的医学生实习都是在公立医院吧？”楚楚提出了疑问。

程煜回答说：“当然，我那个同学并不是在实习，刚读完三年级的他，也不配去实习，顶多在校属医院里值班而已。他是因为家里的缘故，趁着春假，被安排去了长老会医院跟着那名住院医师值班以及学习。他看到我的名字，不确定那是不是我，就赶紧给我打电话了解一下情况。我们见了面，我表现的仿佛大彻大悟一般，内心已经全然放弃了。”

“就像我现在这样？”楚楚发出一声轻笑。

程煜笑道：“我不确定你现在心里的想法到底如何，我只知道我当时的状态就像是万念俱灰到已经可以全部放下了一般。可我那名同学却告诉我，他在学校的导师，是一名顶级专家的助理，那个顶级专家是他导师的导师，差不多也就是说那名专家就是他的师爷吧。他建议我再去他师爷那碰碰运气，我一开始不想去，却被他强拖了过去。”

“然后你就被治好了？”

“算是一种巧合吧，我同学的师爷刚好替另一个病人确定了一套手术方案，而他看过我的情况之后，意外的发现我和他的那个病人的情况非常相似，给他制定的那套手术方案甚至都不需要经过调整，就可以直接套用在我身上。甚至于，那个病人的情况还可以稍微延迟一些手术，而把原本准备好的一切直接用在我的身上。当然，之所以我能拥有这样的待遇，是因为我承诺捐一笔钱给他们。三天后我就被安排上了手术台，那台手术我同学告诉我经历了十一个多小时，好在结果非常好，手术异常的成功。那名专家也通过我的手术，我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无论手术成功还是失败，都将会为原本的那个病患的手术积累一些经验，更加确认了他的方案的可行性，以至于他另外一台手术仅用了七个多小时就完成了，结果同样接近完美。”

楚楚不做声，似乎是在分辨程煜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程煜没有给她过多思考的机会，说：“接下去，我要说的故事结局很夸张，你要有心理准备。”

楚楚愣了愣，仿佛思考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