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小时后，漆黑商务车滑过公交站台，慢慢停靠路边。

夜色愈见暗沉，乌云不散，但少了细密如发的烦人雨丝。这场持续一个多钟头的小雨，在浅浅滋润万物后，收的相当干脆。余下湿漉街道，以及特有的混杂着灰尘的清新气味，作为其曾经来过的佐证痕迹。

宗清走下车来，扭头，视线扫向街道对面，路牌下方，停着辆差不多规格款式的商务车，正是基地分部车辆。有队员先行过来了，看着应该也是刚到不久的样子，车上司机也注意到了这边，挥手打着招呼，又抬手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单元楼道。

宗清了然点头，收回视线：“阿青留下，小情、好吧，你跟我们一起进去……杨小姐、杨小姐？”

所谓杨小姐，自然是指的杨雯，她还是跟着一起过来了。此时正站在车旁，神色微变看着刚刚经过的公交站台。闻言回过神来，深吸口气，抬手指了个方向：“那里，是北城区夜市吧？”

“对。”宗清下意识点头，随即不由微怔，“你那两位失联伙伴……”

杨雯沉默几秒，胸口起伏：“他们之前报的位置，就是夜市。”

果然。宗清默默估算下夜市到这里的距离，真的很近啊……微微摇头，轻声安慰：“杨小姐暂且宽心，虽然西里尔是死在这里没错，但毕竟现在还没有准确消息传来，不一定的……嗯，不如我们先上去看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口风转的有些生硬，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在排除掉九州崛起方面后，跟踪那两名歌剧院成员的人，只能是西里尔无疑。而后者现在虽然是死了，但却并不能代表那两名歌剧院成员就安全，毕竟他们已经失联将近半个多钟头……

收拾好心情，几人鱼贯走进单元楼道，摸黑上了天台。

“宗队、小情，你们来了……呃？”

穿过铁门来到天台之上，过来打招呼的是张熟面孔，正是年前暗中陪同糖果旅行团去往欧洲的少柏，后者也是九州崛起岭江分部行动科的一个分队长。招呼手臂尚还顿在半空，怔怔看着目不斜视径直从身边匆匆掠过，又在几步外被两名队员拦下的杨雯，

“这位是……”

“没事，让她过去。”宗清朝着看过来的两名队员摆摆手，随即简单介绍道，“欧洲歌剧院的，姓杨。之前接到你们消息的时候，我们刚好在聊，就一起过来看看……先不说这些，那个，身份确认了吗？”微抬下巴，示意不远处地上的装尸袋。

“确认了，就是那个前CIA特工，西里尔！”有点好奇的再次打量了眼杨雯，少柏回过头来，肯定回应。

宗清轻轻点头，旋即，像是有些不死心似的，侥幸追问：“死了？”

“必须啊，透透的！”说着抬手竖指大概比划了个距离，“这么长的刀子，穿透眉心，直插脑颅，不可能活得下来，小任出手还是稳啊。”

相对于少柏直白的称赞感慨，宗清闻言后神情就要复杂多了，口中哦的一声，嘴角却不自觉抽了抽，一副牙疼加蛋疼的样子。

倒也不难理解，须知西里尔的身份可不是杀手雇佣兵这类普通地下世界成员，而是名正儿八经的情报特工，出道多年资历丰富，且还是出自于CIA这个庞然大物，如此，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后者身上所潜藏的巨大价值以及无数隐秘，不夸张的说，当成藏宝库看待也不为过的。

但是现在嘛，很遗憾，就是具平平无奇的尸体。不能说一点价值都没有，但相比起活着自然天差地别……嘬了嘬牙花子，

“走，过去看看。”

来到装尸袋前，宗清下意识看向一旁杨雯，后者此时状态明显不大对劲，眼帘低垂，死死盯着装尸袋里的西里尔，双手握拳放在两侧，紧紧地，手背处青筋暴突，似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带动着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咳，杨小姐你……”

“哈！死得好！”

恨声打断，霍得抬头，对上视线，宗清眼皮不由跳了跳。前后不过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面前这杨雯眼眶乃至瞳孔表面，竟是红丝密布，望之令人心悸。一旁小情见状微微蹙眉，不动声色踏前半步。

好在下一刻杨雯便移开视线，显然也察觉到自身状态不对，眨了眨眼睛，嘴角勉强扯了扯：“抱歉，宗长官，是我失态了……是他，这个混蛋，我不会认错的！”

“没事，能理解。”宗清不在意摆手。“总之，确认了就好，也恭喜杨小姐以及贵组织大仇得报。额……不至于、不至于！”

却是杨雯忽得后撤半步，避开宗清伸来手臂，郑重弯腰鞠躬，起身，双目灼灼，语气诚恳：“这是我的私人道谢！宗长官，再多的感谢话语我就不说了，但请相信歌剧院全体上下必会铭记贵组织这次的援手之恩！”

这就是承诺了，代表的不仅仅是杨雯个人，还有歌剧院这个组织。

也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个口头承诺，虽说地下世界的交往从来不看重这些，组织间的交际更是充斥着各种尔虞我诈、龌龊卑劣，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也正是因为这些存在，方才会愈显其珍贵难得，以及沉甸甸分量！

这不，宗清已经不自觉咧开了嘴，双手互搓：“哎呀，言重了、言重了。你看这事闹得，就是帮点小忙，顺手的事……”

默然摇头，杨雯抿了抿嘴唇，再道：“还有件事想请宗长官帮忙，望能应允。”

“你请说，呃？”顺着杨雯的视线，宗清低头看着脚下装尸袋里的西里尔，瞬间意识到什么，不由面露迟疑，缓缓摇头，“这个好像不太行……好吧，这也不是行不行的问题。”

摊手，“我倒是相信你有渠道能运回欧洲，但那边应该不讲究这个吧，提头祭奠啥的？”

杨雯闻言明显一愣，回过神来后连连摆手：“宗长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想过把这混蛋运回去……”

稍顿，看着西里尔的尸体神情恨恨，“那样未免也太便宜他了，死在异国他乡才该是他应得的下场！我只是想拍张照片，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死的，回去好给一个交代。”

“哦，这个没问题，你随意。还有小任……”说到这里宗清怔了下，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下意识转头四顾，“对了，小任去哪了？”

“你们上来没碰到吗？他刚下去啊。”少柏闻言也是一怔，“那可能是岔开了，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小任一直守在这里，直到我们过来接手，他就离开了，说是去附近楼里拎两个人……”

“拎人？拎谁？今晚还有外人？”

“两个人？！确定是两个吗？”

“我……我不知道啊，他就这么一说，说完就走了，是、是两个人吧？”

看着霎时瞪大眼睛的杨雯以及神色阴晴不定的宗清，少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语气逐渐减弱，也是委屈，好在这时候余光扫到铁门，一道低矮身影走出，可不就是任不平？顿时大喜招手，“哎，回来了！小任快过来，宗队找……”

比招呼声更快的是冲出去的杨雯！

也由不得她不着急，要知道在来时路上，她就不停联系约克两人，结果一直没有回应，联系还在安全屋里的同伴们，也没有任何讯息。如若不是想亲眼见证西里尔的尸体，宗清那边也已经帮忙联络基地代为搜寻，她压根就不可能按耐住焦急心绪。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心急是办不成事的，有时还会适得其反……

刚踏出铁门，看着冲过来的陌生女子，以及抓向肩膀的手臂。任不平神情不动，更没有闪身后退暂避锋芒的意思，只是瞥了眼女子面容，确定不认识后，果断踏步抬手——

似慢实快，后发先至捉住探来手腕。下一刻，身形交错，互换位置，砰的声，简简单单、毫无花俏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反制擒拿，杨雯单手背后被按在了铁门之上……

说来复杂，实则一切都只发生在呼吸之间，短到后方的宗清几人都没来得及阻止。

实际上，作为当事人的杨雯都没反应得过来，她只是想拦人问个清楚，结果眼前一花，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凉且泛着浓重铁锈味的铁门，直接拍上，半边脸颊当场麻木，脑瓜嗡嗡作响，眸子星光熠熠……

天台沉寂。

……

与此同时，江月公馆，某栋公寓楼内位于十层的卫生间门拉开，一道刚回来不久且简单冲了个澡的身影走出，拿着毛巾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轻手轻脚拐进书房。

泛着微微荧光的电脑屏幕上，无数道数据流瀑布似的刷刷而下，还没破解开来吗……挑了挑眉，倒也不觉意外，这是个邮箱网页，虽然小众到没有任何名气，但明显并不普通。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对能不能破解开来实际并不怎么在意。

邮箱网址来自于带回来的手机，那个手机很普通，除了几条讯息外，里面并没有储存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确定手机主人和现在正在江底喂鱼的那伙空降兵只是单线联系后，他就没再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至于破解这个邮箱网址，不过是一时好奇、随手为之罢了，毕竟是情报特工，想来身上应当是不缺瓜吃的……嗯，应该吧？

大概就是这想法，敲下键盘，将破解程序调至后台运行，再熄灭显示器，转头睡觉去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