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父脱下外面的棉袄，说：“喝点就喝点，正好咱们把事情再想一想。”

三叔说：“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想的？”

李父说：“怎么没好想的？你得想一想怎么去周家，他们家闺女跑了，还能就这么跑了？当初订婚的时候咱们家可是给了他们家两百块钱呢，这钱就这么算了？”

小叔说：“三哥说他们还问他要了呢。”

李父说：“谁来问你要的？老三，你得把这事情都跟我们说清楚了，周桂云跑了，跑了也就跑了，但是他们家要的钱咱们得要回来，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回来的，再说这个事，咱们要是不上门要钱，外人指不定得怎么编排咱们家呢，咱们现在是受害者，就得拿出受害者的款来。”

三叔端 起酒盅子，嗞溜一下 喝了半盅子，说：“后来那钱是周桂云来跟我要的，我估计那是她跟周二狗一起商量着来要的，为的就是今天能有钱跑了，我今天就把这事啊，细细的跟你们说清楚了，咱们家里人也算是心里有底，别到时候外人再乱说你们也给信了。”

小姑看三叔说完了又要去端酒盅子，一把给夺过来，说：“你先说了，说完了再喝。”

三叔说：“你看你着什么急啊，咱们这里有一晚上的功夫呢。”

小姑说：“我还不知道你，喝多了酒睡觉 ，你睡着了我们听谁说去？”

三叔说：“行行行，我先不喝酒，我先跟你们说事。”

孟家坡跟龙女河村离着不远，孟家坡村在龙女河村东边三里地，两个村子的地是挨着的，周二狗跟周桂云是一个村的，周二狗跟三叔一样，从小喜欢下河摸鱼，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通过周二狗呢，三叔跟周桂云也认识了，三个人算是从小就认识。后来上学，三个人也是同级，不过没有在一起念小学，到了初中这才在一个班里，不过周桂云家里不让她念书，说女孩子念书没用，初中念了两天就回家干活，周二狗呢，成绩还行，就是家里不行，他爹娘早早的就没了，他跟着他奶奶长大，后来他奶奶身体不好， 他也就不能上学了，回家里照顾奶奶，还得下地干活，三叔可是知道这俩人从小就好。

前两年周二狗的奶奶去世了，家里就周二狗一个人，周桂云想着俩人年纪也到了，就想要周二狗来家里提亲，谁知道周桂云的爹娘知道之后打了周桂云一顿，还说 他们村的村长已经跟他说好了，要把周桂云说给他家的小儿子，村长家的小儿子是个傻子， 见了人只会傻兮兮的笑，看到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就跟在人家后面跑，周桂云自然是不愿意了，周桂云没有跟别人说过，但是周二狗知道，村长看周桂云的眼神不对，就跟恶狼看到肉一样，要是周桂云嫁到他们家，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俩人商量了半天，觉得这事要是想要解决了，只能是让周桂云找个家庭条件好的婆家，但是他们俩认识的人有限，一时半会的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么一个人，最后还是周二狗想到了自己的好朋友李振元。

周二狗不要意思自己去，就让周桂云自己去给跟三叔说，为了让三叔相信周桂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嫁给他，自己早早的就走了，走之前还来城里跟三叔道了别，说家里没什么牵挂了，要去外面闯一闯，三叔问他周桂云怎么办，周二狗还说周桂云的爹不同意，嫌弃他家里没钱。

三叔心里也是挺稀罕周桂云这个姑娘的，听到姑娘来说想要嫁给自己，又想到周二狗已经远走他乡，也就顺势答应下来，不顾奶奶的阻拦跟周桂云订了婚。

周家听说三叔是个工人，家里还有四间新屋准备给结婚用的，在周桂云的几个姐姐的劝说之下，又跟村长家比较之后选择让周桂云跟三叔订了婚，周桂云的几个姐姐自然是知道村长是个什么人，她们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小妹被这么糟蹋了，好说歹说的让 自己的爹娘同意小妹跟李家的婚事。

周桂云跟三叔订婚之后，算是暂时的安全了，周二狗出去之后，见识到外面的世界，觉得现在这个时代，在外面闯一闯真的是一条活路，接到周桂云跟三叔订婚的信之后，就开始策划俩人的私奔之路，想要出去，就得用钱，周二狗手里没钱，周桂云呢，订婚的钱都被自己的爹娘收起来了，她也就是得了一身衣服，就连李家买的那几块布都被周桂云的娘收起来，周桂云知道那些东西自己不用想了，手里没钱哪里也去不了，周桂云就把主意打到了三叔这里。

三叔自打订婚之后，干劲十足，婚期订了明年春天，他想着自己辛苦一些，多挣点钱结婚的时候用，一辈子一次的大事，

想要办的好了，没钱怎么行呢，结果呢，未婚妻见了自己的面就跟自己要钱，问她要钱做什么，只红着脸说要买些结婚要用的东西，一次两次的，三叔还不起疑心， 次数多了，三叔就起了疑心，特别是三叔在城里遇见了周二狗，三叔喊他他装没听见的跑了，三叔就开始琢磨了， 越想越想不开，越想 脸越难看，直到今天的事情发生了，三叔这才清楚这中间的原委。

第18章 缘由

小姑说：“三哥，你肚量真大。“

三叔抿了一口酒，说：“我们仨从小感情就好，我也不能看着他们俩怎么样啊，我就是觉得，他们俩这么骗我让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跟我说明白了我还能站一边看着吗？还骗着我跟周桂云订婚了。”

二叔说：“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三叔 叹了口气，说：“我能有什么打算啊，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咱娘说呢，咱娘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咱娘这个人要强了一辈子，知道已经订婚的儿媳妇跟人家跑了，还不知道会气成一个什么样子呢。“

大姑说：“你这会知道考虑这些了？刚才的时候你怎么不考虑这些呢？”

三叔说：“姐，人家心又不在我身上，我就是强把人 给留下了，能有什么用？咱们为了出一口气把人绑着给送到孟家坡，她们能有个好下场吗？别到时候为了咱们的一口气再出点什么事，到时候咱们一辈子都不会安生。”

小叔说：“我觉得三哥这样挺好的，让别人记你一辈子的好。”

小姑拍了小叔一下，说：“你以为好人这么容易就能做啊，三哥，那你想好了怎么去跟咱娘说了吗？还有啊，那周家的老头昨天可是到咱们这里打秋风来了，你要是不把这事弄好了，别到时候那家老头整天到咱们家里去闹，让咱们家不安生。”

三叔说：“你们放心好了，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弄了，保证让他们去不了咱们家，我还得让他们见了咱们就躲得远远的。”

李父一直低着头喝酒，这个时候抬起头，说：“老三，今天这事你做的有些仓促了，你要是让周家人知道你给她们钱了，你觉得他们家能放过你吗？还有他们村的村长，我知道那个人，最是小人了，我怕到时候他来找你的麻烦。”

三叔说：“他能找什么麻烦啊，一个老流氓，估计快要进去了。”

李父说：“这话怎么说？”

三叔说：“ 周二狗 原来的时候有个姐姐的，早些年因为被这个村长糟蹋了， 一根绳吊死在村长家大门口的门框上，也就是当时周二狗小，他们家里就一个奶奶，这些年周二狗可是没闲着，搜集了很多这个村长的罪证，找人给递到上面去了，周二狗也是怕给咱们家找麻烦，那个人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周二狗这半年在外面可是没有白混，说过了年上面就会有人来查的。”

李父说：“查又能怎么样呢？要是再跟前两年似的，让他逃脱了，不知道谁又倒霉了。”

三叔端起酒盅子喝了一口，说：“这老天爷在上面看着呢，还能总不让恶人伏法吗？这事啊，就这样了，再怎么说也没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我都想好了，过两天我去周家一趟，逼着他们把咱们家的钱要回来，他们要是不给钱也行，那就把人找回来，我还就不信了，这么大个国家，他们还能把人给找回来？”

程源都睡着了，李父跟二叔三叔还没有喝完，大姑说：“差不多行了，明天还得早起呢，想要痛痛快快的喝，等过了年，家里没事了，咱们坐下来好好喝。”

二叔喝的有些大了，拉着大姑的手，说：“瑶瑶，你说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遇上那么一个渣呢，二哥这心里啊， 难受啊，当年那么多的好小伙子来咱们家里提亲，你说你给得嫁给那么一个东西， 那几年可是你养着他啊，现在 他过好了，就不要你了，二哥听了，就想着去把他揍一顿啊，瑶瑶啊，二哥这心里 难受啊。”说到最后就哭了起来。

李父见了，说：“老二，你喝多了，快别这样。”

大姑擦了一把眼泪，说：“二哥，我现在挺好的，工作顺利，孩子听话， 我觉得过的挺舒心的，真的，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二叔说：“瑶瑶，哥哥当年就应该拦着你啊， 要是能够拦着你不嫁给姓程的，你也就不会遭这些罪了啊，二哥现在想想，都恨得自己了不得。”

李父说：“事情都过去了，还说它做什么，咱们过好以后的日子，让那些人后悔去吧。”

大姑说：“大哥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哥，二哥，三弟，小妹，小弟，还有娟娟，我已经决定了，明年的时候去参加高考，我想考大学，是真正的去考大学，我得让程盛云看看，我不是不如他。”

李父兄弟们听了， 互相看了看，李父说：“我们支持你，要是缺钱了你跟我说，要是没时间看孩子了，你把小源送回来我们帮你带。”

大姑摇了摇头，说：“我想考省里的师范大学，我还是喜欢教师这个行业，我呀，也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小源现在不用怎么照顾了，我这么带着挺好的。”

李丽娟看着自己的大姑，大姑看起来很自信，因为自信，脸上也有了光彩，跟前些天比起来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前些天李丽娟觉得自己的大姑，就算是笑起来，那笑容也跟硬扯出来似的，不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 今天呢，李丽娟觉得大姑的笑容，是真正的从心底发出来的笑容，让人看了，觉得心里非常的舒坦。

李家人齐心协力，腊月二十七的晚上，东西 卖的差不多了，李丽娟跟小叔盘点自己这边挣的钱，去除了李父给进对子纸的本钱，还有那几瓶子墨汁的钱，两个人这边剩下一百五十多块钱，俩人平分了， 李父让李丽娟跟小叔自己拿好这些钱，想要买什么就买什么，小姑倒是挺 眼热的，李父给了她六十块钱，就当是这几天的酬劳，腊月二十八，李家这边摊子上没什么东西可卖了，李父处理了之后，把小院子清理了一下，准备下午就回家，要过年了， 家里想要做的事情很多，李父这些天一直没有回去看看，心里也是牵挂的不行。

小姑带着小叔还有李丽娟去逛街，看看买点什么带回去，李丽娟要求去新华书店，她想买些书，小叔也想去看看，他想买些习题，趁着寒假在家里多做些题，李丽娟也挺支持他的， 学校里发的习题虽然也不少了，但是准备考试多做一些题目总是没有坏处的。

小姑想去买点布，回家自己做件衣服试试，她学了这么长时间的缝纫，总想着自己试一试，正好百货大楼跟新华书店挨着，三个人在百货大楼，门口分手之后，小叔带着李丽娟就进了新华书店的门口。

县里的新华书店 跟省里的自然是不能比了，叔侄俩围着一楼的几个柜台转了两圈，都没有看到合适的书，特别是小叔想要买的习题集，李丽娟不死心，拉着一个售货员就问：“阿姨，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初中升高中考试的习题集啊？”

售货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女的，看到李丽娟这么有礼貌，笑着说：“你们看看这些，这些都是今年刚来的。”

小叔摇了摇头，李丽娟说：“那这些之前的那些呢？阿姨，我们来一趟不容易，您能帮着我们找一找吗？”

售货员想了想，说：“仓库里有些旧书，要不去那里看看？”

李丽娟很感兴趣，自然是同意了，售货员应该是个小领导，喊了另外一个人过来帮着看一看，她带着李丽娟叔侄俩往后面走，新华书店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在后面还有个院子，院子对面是一溜平房，也充当仓库。

李丽娟人生经历那么丰富，跟不认识的几句话就能把近乎套起来，这个售货员姓李，跟李丽娟是本家，李丽娟笑着喊人家李姑姑，知道这位李姑姑是当年大城市过来的知 青，在这边就工之后成了家，就没有走，就这么留下来了，家里有个孩子跟小叔差不多大，也是念初三了，明年准备中考，听到这叔侄俩是从农村来的，想着买几本书带回去，很热情，懂事的孩子走到哪里也是惹人爱的。

偌大的仓库，就一个角落放着一些旧书，李姑姑说：“这些是这几年的仓库底子，原本想着处理了的，要过年了事情比较多，就给耽搁了，你们俩看看有没有看中的书，看中了挑出来，我去财务找个人过来给你们过过秤，论斤卖。”

李丽娟翻了翻看了看，里面很多是旧版的书，也不知道怎么的前几年没有被烧了，谢过李姑姑之后就开始挑选。

里面很多书是五十年代出版的，压在最底下，也不知道怎么就过了这么多年，李丽娟挑出来一大堆，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小叔也仔细的选了几本，都是跟自己的学习有关的， 等到李姑姑带着财务上的人过来，就看到俩人一人一本拿着在那里看的正入迷，面前放着一大堆的书。

李姑姑惊讶的问：“你们要买这么多吗？”

李丽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对啊，我看着都好，农村也没个买书的地方，趁着便宜多买几本回去看。”

李姑姑帮着找了个编织袋，财务上的人用秤称了二十多块钱呢，小叔一把就给付了，倒是让李姑姑有些惊讶，这俩孩子，看来是真的喜欢读书的人啊。

编织袋挺沉的，小叔一个人扛着，李丽娟再后面跟着，俩人出来了就看到小姑在新华书店门口转悠着等着呢，看到小叔肩上扛着的袋子，俩大眼珠子就跟要瞪出来一样，问小叔：“你们俩这是买了多少啊？”

小叔说：“二姐，人家处理的旧书，论斤卖的，咱们赶紧回去吧。”

小姑说：“你一个人扛着太沉了，我跟你抬着。”

小叔不让，小姑急了，说：“赶紧的，你这身子骨都还没有长全乎呢，要是压着了以后长不了高个了，咱俩一起抬着。”

小姑把自己买的布料给了李丽娟， 李丽娟看过去，一块灰色的，一块红色的，颜色都挺正，就问小姑：“小姑，你这是要给谁做衣服啊？”

小姑说：“我准备给你奶奶做一件套棉袄的外衣，那块红色的是准备给你还有媛媛，霞霞做的，我给你们每个人做一件罩衣。”

李丽娟想着自己穿着大红色罩衣的样子，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说：“小姑，你别给我做，我不要。”

小姑说：“你这是嫌弃我手艺不好啊？”

李丽娟说：“倒不是嫌弃你手艺不好，你说我穿个大红的衣服，跟个炮仗似的，我穿不出去。”

小姑说：“哎呀，你这是学会挑剔了啊，行， 我不给你做，我给你弟弟做行了吧。”

李丽娟说：“你给他们做就行，反正别给我做。”

三个人回去，李父已经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二叔昨天就回去了，三叔运输队还得再跑一趟车，他说他明天才能回家，队上过年的福利倒是发了，三叔让先带回去，大姑今天过来帮着拿东西的，吃了午饭就骑着自行车来了，看到抬回去的那一袋子书，惊讶的不得了，一个劲的说捡了大便宜了，李丽娟是觉得大过年的，没电视没网的，弄点书回去看总比听别人说闲话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