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警方交接过之后，男人转身重新回到船上，甘序看到他离开，冲出孩子的队伍，跟在人身后。

“你不是说你不是个好人？”甘序跟着他，“你怎么还和警察聊起来了？他们不会抓你？”

“嚯？！”男人被这声音吓一跳，转身看到个跟拍民国片卖报小孩一样打扮的男孩，没说话，先笑开了，“我是坏人啊，但那些警察觉得我是好人。”

男人转身对着他，眼中带笑，眸色深处却是掩不住的冰冷疏离，甘序看出男人笑脸面具之下的冷漠，心中一惊。

“你、你要干什么？”

“好笑，是你先跑过来找我的，我还没问你干什么，你怎么就先问我了？”

甘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发现眼眸中没有危险的光，心中害怕才淡了些，他鼓起勇气。

“我能跟着你么？”

“你现在不是在跟着我？”男人收起笑，转身朝船的方向走，“怎么，不想回家？”

“我没家！”

好像被戳到什么痛点，甘序冲着人吼了一声，吼完之后，才反应过来，缩了缩脖子。

“行了，该回家找妈妈回家找妈妈，别特么逮着我一个人薅，回去吧！”

“我不能跟着你么？”甘序又问了一句，眼巴巴地看着男人的后脑勺，“反正回不了家了，我想一直跟着你！”

男人停下脚步，转身定定地看着男孩。

“看什么？”

“哎，是不是我不对你发火，你心里就打定了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吧？”

甘序没听懂这话意思，依旧定定地看着他，水灵灵的大眼中充满了泪水。

“小孩，我最后跟你好好说一次，”男人蹲下身子，能听得出声音中压抑的愤怒，“从哪来的回哪去，别以为我看着好说话就真的好说话，你要是跟着我，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甘序又缩了下脖子，但没后退，他顶着双眼看着男人，又问了句。

“我真的不能跟着你么？我真没家了。”

“真没了啊？”

“是，”甘序垂下了头，想起之前偷听到的话，心里挺不是滋味，又因为男人的话，燃起一丝希望，“所以你答应带着我了？”

“我可没说这话，”男人继续走，甘序没注意，他走的路线离船的方向越来越远，“我看你装着，你家里是山里头的？”

“嗯。”

“看着怎么跟还没解放一样？你是奴隶主家的孩子，还是奴隶家的？”

甘序愣了下，霎时间没听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话，愣愣地看着男人。

“要是奴隶家的，那正好，你跟着我就给我当贴身的小丫头，洗衣做饭做家务，不是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么？你应该都会吧？”

甘序点头。

“都会就行，我的船上可不养吃白饭的废物，以后你就跟着我一起，给我洗衣服吧，等到年龄到了，或者哪天想回来了，我就给你送回来，怎么样？”

“好！”

那时候他没想太多，只要男人愿意让他跟着，只要他还有地方可去，能活下去，就好。

“我叫辛阮，就耳朵旁那阮，”说完，男人嘴角抽了抽，朝一边啐了一下，“听起来特恶心，是不是？”

甘序不太敢接男人的话，因为以前在家族中，大人说话的时候，他们这些小辈从来都不被允许插嘴。

更别说评价什么了。

“别闷着呀，我让你说话你就说话，”两人走着走着，没注意，逐渐上了船，直到踩上甲板，轮船响起尖锐刺耳的轰鸣声，甘序才反应过来。

岸上有身穿制服的人冲他们挥手。

“你可决定好了，”辛阮双手靠在栏杆上，也朝那朝他们挥手之人摆了摆手，“跟着我以后，就是海上流氓了。”

在甘序的知识体系中，流氓指的是那些对女孩上下其手的人，他眉头皱了下。

朝辛阮投去了十分迷茫地眼神。

“意思就是，你以后就无家可归了，”话说完，他想了想，抿了下唇，又开口，“你之前好像就是无家可归的状态，是吧？”

瞬间好像十把大刀插进了甘序心口，他看着渐行渐远的岸边，眼中涌出泪水。

“我以后能不能把你这里当成家？”

“那不行，这里是我家。”

“可你说要我给你当贴身丫鬟的，这不是说明，以后我得一直待在船上么？”

“是这样没错。”辛阮点头，“但船上顶多是你干活儿地方，可不是你的家。”

男孩抬头看他，问：“但我以后得一直待在船上呀！”

“是呀！”

“那我为什么不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辛阮觉得这人是故意的，是觉得自己太好说话了，所以故意装傻欺负自己，他鼓着两腮，和甘序大眼瞪小眼。

“随便你怎么想，”辛阮首先败下阵来，他想自己比这小屁孩大了十二个生肖还得添一半，脑子是进水了要跟他口头争个高下，要是把人搞哭了，他最后还得哄孩子，“反正，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在船上不准乱跑，什么东西都不准碰！”

听着这人洋洋洒洒地说了十几条，甘序两个眼珠都变成了蚊香圈，出悠悠地转。

“行吧，我一会给你列个单子，你把单子上的规矩都给我背熟了，以后照着做就行。”

辛阮最后选择知难而退，况且甘序现在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希望一个孩子事无巨细，还是有点异想天开。

带着人去认了自己的卧室之后，辛阮就留人在房间里背东西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甘序还有点不习惯，自从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之后，耳边不是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哭闹声，就是辛阮的声音，慢慢的，他就习惯了热闹。

甘序抬头朝头顶看去。

男人给他安排的房间不大，只够放下一张床和一套有些迷你的桌椅板凳，剩下的空间，勉强够一个未成年人活动。

房间的天花板不是平坦的，有一点微微的坡度，上面嵌着一扇正方形的玻璃窗。

窗外是方形湛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