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清楚地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老人走回藤椅，又坐了回去，“然后记录下来，其实挺没意思的。”

老人晃着藤椅，竹屋缝隙中透出的熹微阳光并不刺眼，照在屋内各种摆设上，勾勒成不同的形状。

老人晃了一会，见甘序一直没反应，就拿着手边的拐杖敲了敲桌子。

她张了张口，看样子好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片刻之后，才又道。

“行了行了，不是说要离开么？”老人吃力抬头，又看了甘序一眼，眼中神色晦暗，“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去吧！”

“可是，婆婆……”

“你还太小，让你知道这些太过残忍，”老人对他摆摆手，“回去找阿囡吧，她这段时间不太好过，但她得把东西给你。”

甘序被这话吸引了注意，没等他心里奇怪，竹屋外便响起一道声响。

“婆婆！东西我拿过来了！”

来人正是阿囡，女孩梳着一对丸子头，顶在头顶上，圆圆的脑袋，整个人十分机灵。

她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在看到甘序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你、你怎么回来了？”

“阿囡！”老人拿着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声音闷响，“怎么说话的！赶紧给我道歉！”

女孩模样委屈，手中拿着红布裹着的长方体物件，不知道是什么，闻言朝着甘序低着头。

“对不起。”

老人点了点拐杖，“噔噔”两声轻响。

“大声点！”

“对不起！”女孩将头低得更狠了些，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听起来十分委屈，“我之前不该那么编排你父母。”

她垂着头，只剩一个黑黝黝的脑袋顶，对着甘序，让人哭笑不得。

甘序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那么大度，之前所有的一切，因为一个道歉就一笔勾销，也不算太小气，一直抓着一个事情不放。

“算了，”甘序手紧握成拳，握了一下，他轻叹口气，又松开手，“婆婆，你之前说阿囡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婆婆面上带笑，看了他一眼：“还气么？”

“气！”

甘序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又意识到什么，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头微低着。

他心里捣鼓着，想着自己的快言快语是不是太过不懂事，毕竟族中老人出面，这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这事再不结束？

甘序微微抬头，暗觑了一眼老人的表情。

后者依旧是一脸淡笑。

这副模样，反而让人捉摸不透，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甘序松了手，正准备开口离开，老人说话了。

“我做不了你的主，你们的恩怨，也和我无关。”

“婆婆，我们之间没什么。”

“不用跟我解释，甘序，阿囡五年后就得离开了，她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再回来。”

甘序眼中闪过惊讶，他奇道：“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是打算离开甘家，”老人缓缓开口，“五年时间，你可以出去跑五年，等五年后，你再回来。”

老人拄着拐杖，在竹屋中来回转悠。

“这个位置给你坐。”

老人说话的语调平淡，好像在说中午吃了什么饭一样寻常，不带一点情绪。

甘序看着她，瞳孔微微放大，心里瞬间落了空。

他是害怕。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这位置您坐得好好的，怎么突然？”

“你也说了，这位置我坐了这么久，也该换个人了，”老人接着他的话，“别想那么多，就不能是老太婆我累了，想歇歇，结果没找到好的接班人么？”

甘序眉心紧皱。

心说，您没找到好的接班人就去找啊，找我干嘛，难道我在您接班人行列之中么？

老人抬起拐杖，瞅准甘序站的位置，敲了他一下。

”哎！“

”反正，我决定了，你出去晃悠吧，五年之后再回来，到时候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甘家的族长之位是给你了！“

这话说完，老人又坐回了藤椅之上，晃晃悠悠。

等两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睡着了。

甘序推门离开。

“对了，”阿囡在身后叫住他，把手中盒子递给他，“这是婆婆让我交给你的，你拿着，以后到外面了也能好过一点。”

甘序看了她一眼，接过盒子，里面是一些器具，有金有银有铜，总的来说，看上去年代不低。

“这？”

“是族长婆婆交代的，也是她算出来，要人到码头上接你，”女孩顶着水灵灵的双眼，看着他，“我不骗你，真是这样，不过族长婆婆到没多说什么，她这段时间一直闭门不出，有时候也将族中长老叫到屋中商量什么。”

阿囡纳罕地摩挲着下巴，眼珠出溜溜地转。

“那个，之前的事，婆婆让我给你道过歉了，但还有一点，你别误会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没事。”

甘序不想跟她聊这个话题，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再怎么耿耿于怀也没用，只能接受。

“你、你打算去哪里？”

“出去上学，”阿囡不悦地扁扁嘴，“听说要到大城市生活，会有从没见过的高楼大厦，我有点害怕，听说城市里很多人看不起咱们山里人……”

阿囡逼逼叨叨说了很多，大多是对未来的担忧和恐惧，只有小部分是对未来的期盼。

甘序没一直听下去，他想起之前辛阮将自己毫不犹豫抛弃的场景，气不打一处来，后又想想，人现在估计早跑八百海里远了，他想找人都找不到，再气也没用。

当天下午，甘序收拾了东西，来到之前道别的码头。

他没有地方可去，留在甘家没意思，他们家藏书馆的书他基本上都看了一遍，也没什么新鲜的，再说了，族长婆婆之前也告诉过他。

“山沟沟太小，你得去外面，去外面看一看。”

撇去她和稀泥的可能性不说，就之前在海上的经历，甘序也愿意去外面看看。

于是他来到码头——他就只认识这一个地方，甘序想着能在码头旅馆住下，把身边的东西能卖了卖掉，换点钱，剩下的再做打算。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叫。

“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