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绍和龙玄分别之前，将鲛珠放在了他这里。

深海之中，漆黑无比，只有那颗鲛珠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光亮。

他又拿出许多珍珠，圆滚滚的珍珠和鲛珠交相辉映，闪闪发亮。

一群丑丑的鱼的眼睛已经退化，却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围上来，好奇地转圈圈。

龙玄回忆起温绍临走之前说的话。

他说，再过几十年他就要离开这里，到时候，天地感应不到鲛人，就会孕育新的鲛人，鲛珠就是媒介。

他拜托自己守着这颗鲛珠，孕育新的生命。

“别整天待在这里，有时间也和小鲛人出去玩玩吧。”

龙玄苦笑一声，一双黑亮的眼睛直视前方，仿佛跨越无尽岁月，看见了过往。

……

龙玄，原本是东海龙宫的一员大将。

某一天，一个十分嚣张的妖怪破坏了属于东海的和平，仗着自己修为不错，大闹龙宫，抢走龙宫至宝。

龙玄和他大战了七天七夜，才抢回了至宝，而他也跌落在某一处海域，陷入长久的昏迷。

再次醒来时，他是被砸醒的，睁开眼睛，他看见了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幕。

蓝天白云、还有看着他，不断流下眼泪的美丽鲛人，她哭得很伤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那时的龙玄不解风情，下一秒死死闭上眼睛：“姑娘，你眼泪差点砸我眼睛里。”

化泪成珍珠，这珍珠好大一颗。

鲛人愣了一下，破涕为笑：“太好了，你醒了，我以为你……”

龙玄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伤势很重，此处离龙宫甚远，他回去颇为艰难。

鲛人让他在这里疗伤，他不肯，急着要将至宝送回去——这不仅是东海龙宫的至宝，更关乎着东海周边百姓的安危。

宝物离开东海太久，海水就会上涨，到时候周边的将会生灵涂炭。

善良的鲛人不放心他一个人离开，便跟着他一起。

“我叫珊珊，珊瑚的珊珊，你叫什么？”

“龙玄。”

“龙玄？是黑色的龙的意思吗？”珊珊好奇地看着他头上的龙角，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你！”龙玄的脸变得通红。

“冰冰凉凉的，好舒服……诶，你怎么了？”

“你不知道龙角不能随便摸吗？”

珊珊眨了眨眼：“啊，我不知道啊，那对不起嘛，我不摸了。”

龙玄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龙角是龙的敏感部位，代表着臣服，是只有伴侣才能触碰的地方。

龙玄又羞又气，看着她天真的样子，又不能怪她，只能自己生闷气。

怪他没有给她说清楚。

两人一路快行，终于在灾害到来之前赶到。

这时候，从未出过海的珊珊已经被一路上的景象迷住了，看见龙玄正事办完后，又耐心陪着他养好身体，终于忍不住缠着他让他当她在人间的向导。

说实话，龙玄其实也没出过几次海，一般出海都是解决周边一些暴动，是去打架的，还真没在人间停留过太长时间。

但是看着珊珊期待着看他的样子，他不好意思告诉她真相，便带着珊珊到人间游历。

两人扮成凡人模样，游历山川四海，看遍大好山河，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新奇，龙玄也是第一次平视着地上的生灵。

他们的生命虽然脆弱，但轮回不息，生生世世，智慧无穷，比孤寂的龙宫热闹太多，难怪珊珊这么喜欢。

不过龙玄没有陪着她很久，就应召到东海南边参加战役。

南边是白龙的地盘，两族摩擦不断，那次的战役两边难得动了真格，原因是黑龙龙宫这边玩弄了白龙公主的感情。

恰好那个公主是白龙龙王最喜欢的公主，这就惹上事了，起兵攻打。

作为主将的龙玄不得不离开，又怕珊珊卷入纷争，让她乖乖留在岸上等他，或者是回她家也可以。

“我才不要回去。”珊珊嘟着嘴，“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

要是他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绝对不会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那场战事持续了十年时间，珊珊也就在那里等了十年。

在他们凡间买的小屋里，等待了十年之久。

但对凡人认知有限的他们，并不知道凡人女子一个人在世间独立生存有多么困难，何况还是如此单纯的鲛人。

好在她并不是凡人女子，虽然单纯但是不傻，有法力在身，面对一些困境也能全身而退。

最常见的自然是地痞流氓的骚扰，还有一些热心媒婆给她介绍对象。

前者她就偷偷弄些小法术，让那些的流氓暂时下不来床，后者她就微笑着告诉她们，她已经和别人定亲了，但是他去打仗了。

七八年过去，相安无事，珊珊也更加深入了解了人间，知道了如何赚取银两，甚至结交了知心的朋友。

朋友是她救回来的，是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名丁晚。

家里哥哥要娶媳妇，家里拿不出彩礼，便要将她卖给一个老富商为妾，丁晚在大街上哭得肝肠寸断，求着爹娘不要卖她，珊珊正好遇见，便用一颗珍珠将她换了过来。

从此以后，和那个家一刀两断。

丁晚便跟着珊珊在小院相伴。

到了第八年的时候，珊珊的成仙劫来了。

每个精怪的成仙劫各有不同，比如“温绍”是经历生死磨难，而珊珊的劫难，便是失去修为，融入市井。

遇见困难不能用法力解决，让她在这世间生存乏力许多。

好在她拳脚功夫不错，没了修为也有强健的体魄，一般人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要来了。

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当初珊珊将丁晚带回来的时候，说：“从此以后，她的死活与你们无关，你们的荣辱也和她没有关系。”

但是当丁晚的大哥欠了一屁股赌债的时候，他们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与自己断绝关系的女儿。

生恩难还，她就该一辈子孝敬他们，凭什么能过上好日子？

多方打听之后，他们找到了珊珊的住处。

第一个派来的，是丁晚的娘亲，身为女子，最知晓女子的难处，丁晚在家的时候，和她算相依为命，此次，她是被派来的说客。

丁晚不愿意为哥哥偿还巨额赌债，她娘便将主意打在了珊珊身上。

“她那么有钱，随便拿点出来不就行了吗？”

堪称理直气壮。

丁晚不肯，她就硬闯，一把推开房门，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鲛人落泪，化泪成珠。

丁母惊恐，一边叫着妖怪一边跑了出去。

珊珊心里一沉，此地不宜久留，便要收拾东西离开。

“我来帮你。”

丁晚惊愕过后，连忙帮忙收拾东西。

“你不害怕？”

丁晚坚定道：“无论姑娘是何种身份，我都只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我知道好坏，姑娘不会害我。”

珊珊一时动容，连夜收拾东西和丁晚一起离开，她不缺钱，也有不错的武力，换个城市依旧可以生活，只是不知道龙玄什么时候来找她。

不过此时此刻，还是自己的安危重要。

但他们没有等到安全离开，而是火光冲天，火把燃烧着夜幕，星星也不再闪亮。

丁家人口口声声说她是妖孽，迷惑了他们的女儿/妹妹，召集了不少人前来围堵他们。

“你说得是真的？她真的能哭出珍珠？”

“那当然，我亲眼瞧见了，那珍珠的成色和她当时给我们的一模一样。”

钱财动人心，人被逼到绝路就什么都不怕了，丁晚大哥欠的银子不少，如果规定时间拿不出钱，赌坊的人就要切了他的子孙根。

为了丁家这么一个独苗，他们已经豁出去了，用这个秘密召集人群。

珊珊被抓了起来，他们用尽手段让她掉泪，等到她的眼泪哭干，他们一把大火将她焚烧干净。

等到龙玄来到这里时，只剩下一具烧焦的尸体和被打断双腿的丁晚，一路爬到珊珊的尸体旁边哭泣。

后悔、痛苦的情绪交杂在一起，龙玄泪如雨下，悔恨不已。

他刚萌芽的情感，未曾说出口的爱恋，都随着这场大火消失殆尽。

那一日，他犹如恶魔，海水上涨，淹没了整个城镇，致使生灵涂炭。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丁晚。

烧焦的尸体中，鲛珠熠熠生辉，龙玄捧着这颗鲛珠，将它放在了珊珊的海域深处，也就是他们初遇的地方。

而她的尸体，则回归大地，进行了土葬。

丁晚在她的陵墓前守了一辈子，终身未嫁。

而手染生灵鲜血的龙玄，也受到了天雷的惩罚。

天雷之下，他几乎神魂俱灭，在黑龙一族的帮助下，才勉强保住性命。

为了避免黑龙一族因他的罪孽被连坐，龙玄自请被逐出龙宫，拖着伤重的身体，随便找了个能栖身的海域，他沉入最底，不见天日，将自己囚禁起来。

再次醒来，便是被那无意间闯入的小鲛人吵醒的。

小鲛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呜呜呜，再也不相信狐狸了呜呜呜。”

龙玄的第一反应是，他究竟睡了多久，天地间竟然又孕育出了一个鲛人。

第二反应是，有点吵。

不过，小鲛人算他的晚辈，他照顾有加，虽然伤势没有好，但他还是竭力帮助小鲛人慢慢修炼，否则，没有了鲛珠，他根本活不长。

他拼尽全力，只是想起了当时来不及挽回的性命。

救了小鲛人，至少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

龙玄看着又落在他手上的鲛珠，叹息一声。

鲛人一族，命途坎坷。

当初要不是知道自己将受天雷，自身难保，他也不会将鲛珠送到初见珊珊的那个海域。

这次，他要亲眼看见鲛人的诞生，然后，教她/他手段，教她/他计谋，一定不会让新的小鲛人，再度罹难。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