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再见

西施市，长途客运站。

陈卓左右手各拎一个大旅行袋，后背还背着一个破旧的牛仔双肩包，再加上他薄薄一层的寸头，活像个刚刚刑满释放的劳改犯，任谁路过他身边都会下意识地选择绕开。

这样一来，熙熙攘攘的长途客运站就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大家挤来挤去的谁都不让谁，可一旦走进陈卓周围一米的范围内，立刻绕行，愣是形成一个真空带。

汪瑾挎着她自认为很好看的暗红色皮挎包，跟丈夫面面相觑，“老三，为什么我总觉得儿子好像一夜间就长大了，这几个月的大学念的直接变了个样，这也太吓人了。”

陈广权在家行三，上面有两个大哥，下面有一个亲妹妹和一个弟弟，还有柳婳这个差了十几岁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妹，因此关系特别好的人有时候会喊他陈老三，他是不喜欢这个称呼的，但老婆这样叫惯了，他也无可奈何，“这不是挺好吗？二十岁的人了，再不长大能行吗？我二十岁的时候都转业一年多了。”

汪瑾听丈夫三句话不离当兵，立刻就懒得再说，上前跟陈卓说道：“儿子，让你爸拎一个包吧，你还长个儿呢，他个老家伙是没戏了，让他背沉的。”

陈卓本来在辨别方向，判断从哪个大门出去能快速打到出租车，被老妈这么一说，他哭笑不得地道：“妈，你别老欺负我爸了，他职业病，腰不好，我背着没事儿。”

“谁欺负他了，你看他那样子，都什么年代了还把旧军装穿上了，”汪瑾连忙吐槽。

陈卓道：“这不是他一辈子最骄傲的一件事嘛，还不让人家缅怀一下了？要不等回家，我就带你去照相馆，你把你这些年拿到的先进个人奖状都带着，好好给你拍个照，然后我再把照片装订成册，咱们出书！”

“滚蛋！”汪瑾没好气的道：“一天天没个正形！”

陈广权爽朗地大笑，“就这么办！”

“去去去！你自己去照吧，我可不去。”

“诶？”陈卓好像想到了什么，“你们不是总说当年穷，结婚也没有几张像样的照片吗？不如你们重新拍一套婚纱照算了，既能记录现在，又能弥补未来，咋样？”

汪瑾明显心动，但还是心疼钱，“那肯定不便宜吧，算了吧。”

陈卓当然知道老妈是为什么才拒绝，“便宜！怎么不便宜呢！我有个同学家就是开影楼的，直接给我个成本价，二百块拍一套，咱们干脆就在长城拍！”

“不到长城非好汉！这个主意好！”陈广权爽快地同意。

汪瑾给了丈夫一个大白眼，“你就知道长城！不要钱的啊？二百块能吃几顿排骨了？还有飞机票钱，都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为什么就不能坐火车！从安京到杭城要不是儿子的同学有免费票，打死我都不会再坐飞机。”

陈卓干脆摊牌，“钱我出，我这学期做家教赚了不少钱，当作我孝敬你们的，这总行吧？”

“我们还能让你花钱？”汪瑾其实很能听进去陈卓的意见，琢磨了一下就同意了，“拍！一辈子怎么也得有婚纱照！要不真白活了！”

陈卓看老妈妥协了，立刻指向东边，“那边应该好找车吧？”

汪瑾拦住儿子，“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最好还是不要自己找车，那边就有小面包，我们就坐那个就行。”

陈卓现在身上能支配的钱有三十多万，打车肯定是够用的，但他还是选择听老妈的，“老佛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坚决服从！”

“我勉强同意！”陈广权也表达了一下他无关紧要的态度。

小面包载着陈卓一家人和其他几个当地人一路往枫桥镇开去，陈卓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上欣赏江南的深冬时节，想到自己连蒙带骗地把老妈弄上飞机，也不禁有点儿“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能说的”的酸楚，好歹咱也是腰缠万贯的土财主了嘛。

对于父母，陈卓想尽量隐瞒自己的身价，未来也如此，主要原因就是他不希望金钱打乱了父母的生活，他们本身就是华夏大地上随处可见的升斗小民，一辈子的追求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小钱勉强能掌控，大钱保证会让他们迷失，太多的金钱只会让他们远离快乐，陈卓不愿看到那样的父母。

枫桥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白墙黑瓦、青石板路、老街小巷、古桥流水人家。

车子停在枫桥镇的外围高地，恰好可以纵览枫桥的全貌。

陈卓跳下车，刚准备转身去接父母，就听到背后传来温柔的声音呼唤他，“小卓！”他猛地扭头，是小姑！

柳婳身穿一件很旧的灰色毛呢格子上衣，黑色的裤子，棕色的皮鞋头上被踢的有些发白，长长的秀发随意的扎在脑后，从衣服上看活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可她那张江南美人的瓜子脸搭配上清秀可人的眉目，立刻就让这身旧衣也有了风采。

陈卓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抱住柳婳，“小姑！我想你了！”

从时间上计算，两世为人的陈卓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活着的小姑了，而眼前这个二十五岁的亭亭玉立的江南美人，他更是只有在照片中看到过。

陌生，又温暖。

抱住柳婳窈窕的身体，陈卓第一个联想到的景象就是他站在那座孤零零的坟前，哭的满脸泪痕，他恨这个吃人的世界！

紧接着，记忆就像开闸放水一般在陈卓的脑海中泛滥成灾。

十岁的小姑娘梳着麻花辫儿，对城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三哥骑着自行车把她带进漂亮的楼房小区，她见到了自己第一个侄子。

“你也没有比我大几岁，凭什么让我喊小姑？”

“可是，我就是你的小姑。”

“我不喊！”

“要不，有人的时候你喊我小姑，没有人的时候，你叫我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柳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