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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坐班车回石头公社，一路上搞双抢的人们在田野上热火朝天地忙着，看起来热闹，可赵政策的眼中只有一丝悲哀，究竟有几个人在真的尽心尽力呢，又有几个人能够看透这热闹中的凄凉呢？

一路黄沙，远去的是声音，近了的是思索的心灵。

三百斤一亩的水稻产量，还要是顺风顺水的前提下才能达到，赵政策想到了后世里的杂交水稻亩产都能达到一千三百斤一亩了，就禁不住摇头叹息。

“小伙子，什么事情想不开啊。”赵政策旁边坐着一个穿着中山装，身材偏瘦的中年人，这人最吸引人的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充满了智慧。中年人听见了赵政策的叹息声音，就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让赵政策好奇的是，这个中年人也是一口京腔，和秦露他们几个知青的话音很相似。

“我刚才在想，农民从年头忙到年尾，从来没有亏待过田土，可这田土怎么就亏待了农民呢？”惯有的警惕性让赵政策尽管直觉认为这个中年人不简单，所以话语里还是藏着机锋与保守，并没有把心里所想的都说出来。

“哦。”中年人的兴趣给完全提了上来，呵呵笑了一声，“小伙子，说说看，田土怎么亏待了农民？”

赵政策忍不住看了看四周，发现好象没有人注意到两个人的对话。这年代，衡西县里有不少从京城下来的知青或者右派分子，所以人们对京腔也不是那么好奇。

“就当闲聊嘛，到石头公社起码还要一个小时吧。”中年人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眼中的警惕，就善意地笑了笑。

“亩产还不到三百斤一亩的水稻啊，很多生产大队人均才五分田。”赵政策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决定只说客观的东西，不加主观的评论，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这年代，嘴上不严容易惹祸的。“双季稻下来，上交了生产队的爱国粮之后，一年下来人均口粮不到两百斤。”

说完，赵政策敏锐地观察到中年人的眉头明显皱了皱，就更加警惕了。

“看来你是农村长大的，对土地很有感情，对石头公社的现状也很了解嘛。”中年人还是笑了笑，只是有些勉强，“两百斤的口粮，谷子换成米之后，要去掉两到三成，也就是说，人均口粮不到一百五十斤了。一个人一天只能吃不到半斤的大米，这日子过得艰难啊。”

中年人深邃充满智慧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忧虑，被赵政策敏感地扑捉到了，就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还是人民当家作主好啊。”

中年人微微一愣，这话在这个年代里，一点都不希奇，可怪就怪在这个年轻人的语气和语调，怎么听都有些别扭。中年人也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说话的时候嘴唇有些微微往上翘，一缕讥诮挂在嘴角！

还是人民当家作主好，仔细理解一下，那就是说现在人民还没有真正当家作主。中年人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年轻人话语里藏着什么，就更多了一丝欣赏。

“人民当家作主好。”中年人也忍不住念了一句，随即呵呵笑了起来。

中年人的感染力还是很强的，让赵政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几声。不过，赵政策还是没有主动挑起话题，却把眼光投向了窗外。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中年人却是没话找话，让赵政策有几分不自在了。

“赵政策。”赵政策这下倒也回答得很快，名字没什么好保密的，反正自己在石头公社也是名人，车上就有好几个人认识自己，中年人要真想打听自己的名字，也很容易，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就干脆直接回答了，显得干脆一些。

“赵政策？”中年人却是吃了一惊，略微看了看周围，才问了声，“在中央日报上发表过文章？”

赵政策也吃了一大惊，倒不是因为中年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中年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谈吐，尽管已经掩饰得很好，可赵政策是什么人，很容易得出结论，中年人是一个上位者，因为无论从眼神还是语气来看，都可以证明这一点。赵政策吃惊的是中年人的克制能力，只怕比后世里的自己还要强，这也是赵政策穿越后碰到的第一个人物，看来，自己不要小看天下人啊。

换做一般人，要么就掩饰过去，当作没有听到，要么就会直接问下去。可这个中年人不寻常的地方就在于他也问了，可并没有说出文章的名称。赵政策当然不会傻到中年人不知道文章的名称或者不记得了，因为《实践出真知》那篇文章太出名了，只要是关心政治的人，没有理由不知道的。

“老哥，你还不知道吧，赵政策可是我们石头公社最出名的才子，我们南湖省的高考状元啊。”坐在前排的一个老乡实在忍不住了，扭过头来笑着说，“来我们石头公社的下乡知青都是他的学生，全部考上了大学。”

这个老乡也是过于夸张了点，其实还有两个知青是没有上录取分数线的，只是后来因为扩招才录取的，这个他自然是不知情的，倒也不奇怪。

中年人的眉头又跳动了一下，赵政策是高考状元，他倒是清楚的，可一个公社的知青都是赵政策的学生，还都考上了大学，这就了不得了。要是中年人知道赵政策高中都没毕业就参加了高考，只怕更要感叹了！

“北方大学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啊。”中年人不动声色地也跟着恭维了一句，让赵政策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心里也是一紧，能够知道自己在北方大学读书，这人不简单啊，因为发表文章的时候也没有注名自己是北方大学的学生！

“我说状元公，你的运气就是好，石头生产队都粘了你的灵气，去年晚稻收成那么好，今年的口粮都解决了。”前面这个老乡开了话匝子，却是过度热情了，让赵政策暗暗叫苦。

可人家认识赵政策，赵政策不认识人家啊，就是想找话题转移，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只好沉默是金了！

听说赵政策是石头生产队的，中年人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跳了挑。难道真有这种巧合？中年人自己都不敢相信有这个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