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书记！”王沛到夏田豪办公室后，身体前倾，头微低，语气相当谦恭。

“哦，知道我叫你来是因为什么吧？”夏田豪答应着，口气相当平和。

没有前兆的暴风雨或许更为可怕，王沛实在难以预料，夏田豪究竟会怎样向他来一通劈头盖脸的恶批。说是恶批，那还是理想的结果，毕竟只是批，怕就怕处理，还要处理到底。

“夏书记，我知道。”王沛几乎噤若寒蝉，“是榆宁县政府新大楼采访的事。”

“嗯，没错。”夏田豪威严地看着王沛点点头，“报道里话都是你说的？”

“是。”王沛知道，此时只有诚恳地认错，为辩解作一个良好的铺垫才是最明智的，“是我说的，不过事情并不是一般认为的那么简单。”

“哦。”夏田豪眉毛迅速一抖，“说说看。”

夏田豪这样的态度，对王沛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大赦。“夏书记，那些话，本来是我跟记者私下聊天时说的，我们沟通非常融洽。”他顿了一下，“其实如果不是吉远华副部长中间的插曲，一切问题都会如春风化雨般消融。”

“有事直说吧，不要铺垫。”夏田豪轻闭双眼。

“哦，好的夏书记！”王沛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本来我们按照潜规则和记者暗示过了，记者跟我明确表示，稿子可以不发，因为这是一个具有共性的社会现象，不是什么稀有的新闻资源，所以报道的价值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大，虽然对被报道的对象来说是一件特大事情。我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很明显，那记者想捞点个人好处，稿件并不一定就非要见报。可是，吉远华不知怎么听到消息赶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和他沟通，他就和记者聊上了，而且还向我借了一万块，说是给那记者的封口费。我想这不正合适么，本来我也是要那么做的，现在有市委宣传部出面不是更好么！所以我非常痛快地拿了一万给吉副部长，结果你猜怎么着？”

夏田豪一下睁开了眼，射出两道寒光，“王沛主任，这事还要我做猜谜游戏？”

“不不不！夏书记你误会了，我是觉得吉远华的做法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所以才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王沛连连摆手，而后满脸堆笑，“夏书记，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吉远华拿了我那一万块，并没有全给记者，而是只拿出一千，自己留了九千！记者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但一千块钱对人家来说，可真是一个不小的嘲讽，所以记者愤愤离去，连招呼都不跟吉远华打，只是让我传个话，便气呼呼地走了！”

“荒唐，荒唐！”夏田豪听了王沛的述说，猛地一拍办公桌，“这个吉远华，什么眼光？！”

王沛一看，觉得夏田豪的火气上来得太快太大，要是追究其吉远华来，他面子上也不好看，看来还得开脱开脱。“夏书记，其实也不全怪吉副部长，那记者的脾气也确实够大。当时我把消息告诉吉远华时，他也非常紧张，想尽一切办法联系那记者，可都没有成功，所以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眼界问题，能力也有限，不适合干常务副部长啊！”夏田豪的语气恢复了点平静。

王沛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只是等着夏田豪发话。

“好了，你回去吧。”夏田豪弹了弹手，让王沛离开。

王沛如同得了特赦大令，不住地弯腰点头，“好的夏书记，我这就回去！”

退到门口，王沛拉开门便快速溜了出来，还是早点离开这地方好，万一走得慢了背后传来一声召唤，那可能就是躲不掉的晦气。

还好，夏田豪没有喊他。王沛出了门，跑得比兔子都快。

夏田豪让王沛走，自然有他的道理。吉远华算是梁本国钦点过来的，如果因为这事把吉远华处理重了，那么梁本国脸面上肯定不好看。梁本国和省委的根系不错，要不也不会安排其到通港市来当市委副书记，而且还是高配正厅级，下一步提拔使用的意图也较为明显，所以不能大意了，得处好关系。

不过不处理吉远华，似乎也不太可能，毕竟省委来过电话指责，而且，来电的人又恰恰是方瑜那一系路的。

“人人都有上路，唉，我老了，扛不住了。”夏田豪叹了口气，手指轮番叩击着桌面，自语道：“不能掌控就任其发展，只是得等我平稳过度的。”

夏田豪的感慨不是没有道理，梁本国和方瑜之间的明争暗斗，在通港市几乎不是秘密，都知道两人为下一届书记的位子在铆劲。从实力上讲，两人悬殊很小，都有可能，所以谁都不会放松，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上层关系的行动上，都非常积极。

尤其是在工作上，暗中已发展到相互拆台的地步了。这一点，夏田豪再清楚不过，他一直比较安稳地操控着两人之间的平衡，没有倾向，也不能有倾向。

现在摆在眼前的，就是处理好榆宁县政府新大楼被曝光的问题，很显然，梁本国想压下去，来个不了了之，而方瑜则是暗中推力，想的就是一查到底、处理到人。

夏田豪还在等一个结果，就是榆宁县政府新大楼还楼于民的补救措施实施情况，这对是否要采取处理措施很重要。也许这个结果可以帮他解决难题，不用再冥思苦想到底应该怎么来让梁本国和方瑜都没话说。

这个等待的过程，最坐卧不安的应该是吉远华了，他隐约感到，这次曝光事件会是他一个马失前蹄的打击。

不用说，最欢欣鼓舞的是马小乐，他觉得这次事件的策划相当成功，成功到连方瑜都大加赞赏。

方瑜找马小乐谈话，开门见山，“小马，榆宁县政府大楼被曝光一事，是你策划的吧？”

马小乐看了看方瑜，她的表情告诉他可以直说，毫无保留。“这个……”于是他笑了笑，“方市长，如果这事给你带来不便或麻烦，那我真的是很抱歉了。”

“嗬。”方瑜笑得很爽朗，“看来你是挺有把握的。”

“把握？”马小乐轻轻缩了眉头，“啥把握？”

“你知道这事是我乐意所见的。”方瑜看着马小乐，“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方市长夸奖。”马小乐微微低头，“方市长，其实这事我只是想把矛头对准吉远华，自从我离开村子时算起，他就像愚蠢的马蜂一样叮着我，直到现在！”

“主观为自己，客观也为了别人。”方瑜道，“我想你也已经了解了，吉远华靠着谁，而那人对我来说，也像一只马蜂，不过并不愚蠢。”

“明白，方市长，多少我也听说过你和梁本国之间的事情。”马小乐知道方瑜不说梁本国的的名字，可他不能不说。

“嗯，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是如何的。”方瑜道，“从你个人能力，到邹筠霞的朋友关系，我都觉得你行！”

“谢方市长，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方市长的点拨，如果没有您的关照，恐怕我马小乐这会儿还正在乡里种菜呢。”

“私下里跟我说话不用那么客气，客套话可免。”方瑜道，“我想说的是，不得不提醒你一下，花心思对付吉远华不是不可以，但主要还是要把本职工作干好，要从主导方面来和对方抗衡进而打击对方！”

“方市长你放心！”马小乐道，“等我熟悉熟悉，工作上手之后，会尽最大努力来采取一些行之有效的法子。”

“很好！”方瑜从棕色真皮座椅上站起来，迈着稳妥的步子，踩在厚实的松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悾悾”声，“我想你不会让人失望的！”

“方市长，你给我的压力，我会全部转化成动力！”马小乐说完，朝方瑜点点头，“方市长，你事情多，时间宝贵，我就不打搅你了。”

方瑜微笑着点点头。

马小乐轻耸肩膀退出办公室，长长地放出一口气来，在方瑜面前，他是拘谨的，至少现在是这样。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把握错，从方瑜的话来看，还没有把他真正纳入她的安全圈，一些话只是点到即止。

如何融入方瑜的安全圈，策略很重要。

马小乐知道，要进入方瑜的安全圈，不是靠邹筠霞的关系，而是要靠自己的实力，必须做出一些成绩来，让方瑜看到自己确实是有那么个能力，尔后由衷地打开圈子，让他进去。当然，这还需要一个了解的过程，毕竟方瑜对他并不熟悉，目前只是粗略了解而已。

马小乐出来后，到秘书处找到了卜秘书，和方瑜见面就是他联系的。作为方瑜的秘书，卜博绝对是称职的，在领会方瑜的意图上几乎没有什么偏差。

这一点，卜博经常自夸：这就是素质和能力！他说的不错，如果没有这个能力，怎么能当上市长的秘书！

“卜秘书，麻烦你了啊！”马小乐敲开卜博的办公室，笑着打招呼。

“哟，这么快？！”卜博很诧异，“怎么这么快？”

“事谈完了啊。”马小乐呵呵一笑，“卜秘书，我觉得时间已经够长了，你看方市长事情那么多，耽误长了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