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已经过去一个礼拜，《角斗士》剧组还是没有确定的消息，库萨打电话过去了解，对方也语焉不详。最后也许是因为顾及到雷德利的倾向，他向库萨暗示了环球方面的态度。

库萨不动声色地挂掉电话。

“环球有人表态了，沃尔特倾向于杰昆。”

库萨神色凝重地和丹尼尔解释电话那头的暗示，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坏消息。

如果说之前还抱着一点，雷德利会对丹尼尔另眼相待并最终支持他出演的遐想，这会儿也完全不见了。

“环球的态度是可以预料的，”丹尼尔坐着，手上拿了支钢笔，身前是一张白纸，他在白纸上写了个“环球”两个字，“他们会看中杰昆的身份带来的宣传加成，但是我们应当努力让他们不要那么坚决。我是说，他们可以倾向于杰昆，但不要给雷德利施加十成十的压力，需要有力量牵制他们一下，让环球有所顾忌，或者至少要平衡掉菲利普的运作。”

丹尼尔和库萨对视一眼。

“CAA！”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CAA出面为我们平衡一下菲利普对环球方面的影响。”

丹尼尔在纸上写下“CAA”，列在环球的左边。

“WME和CAA在竞争角色上向来不容情面，我可以去努力一下，也许CAA高层有此意愿，毕竟你现在也不是无名小卒了。”库萨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丹尼尔和他的分量毕竟还是太轻，很难确保CAA那些影响力巨大的高层能够为他们出面。

“需要我跟你一起么？”

“我先看看情况，”库萨摇了摇头，“如果有必要，你再出面。”

丹尼尔没再说这个，而是在环球的旁边写下了“雷德利”。

这个人才是最中心的角色。

可他似乎正在观察，观察谁能为电影带来更多的利好。

“还是要从他身上出发，这几天我们了解到的信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环球方面对雷德利肯定是有不满，但这部电影不可能再抛开雷德利，也就是说即便有不满，最终还是会以雷德利的意见为准。至于产生的龌龊，如果电影大获成功，看在美元的份上，他们不会想要记得这些不愉快的。”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

怎么打动雷德利！

他所能给出的最大筹码，就是丹尼尔的表演，这能够让电影更加出色，显然是也是能打动雷德利的。

可是目前看来，不够。

“库萨，这样，我们分工合作，你去了解一下雷德利是否有什么癖好，或者交好的人。我来梳理他过去的作品，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东西。”

“好！”库萨站起来，“我先和高层沟通一下，然后马上去做这件事。”

……

丹尼尔搜集了雷德利过去几十年来的所有作品，《决斗的人》让他声名渐起，凭借这部投资一百万的小成本作品，他获得了戛纳的最佳导演处女作提名，两年后，雷德利执导了太空恐怖电影《异形》，这彻底奠定了他的导演地位，这部电影也成为经典之作。

《异形》成功之后，雷德利对自己的作品非常谨慎，直到三年之后，他从亚洲电影巨头，也是丹尼尔很熟悉的一位华人富豪——邵逸夫的电影公司，还有华纳公司那里一共得到二千八百万投资，开拍了《银翼杀手》，这部片子由哈里森·福特主演。丹尼尔在哈里森的名字上停了一秒，他和这位动作巨星虽然还无缘相见，却有两次瓜葛，一次是特蕾西·雅各布斯，哈里森如今也是特蕾西的客户，还有一次是梅丽莎，他的父亲德拉克·莱恩和哈里森·福特关系很好，这也是梅丽莎能够被特蕾西另眼相待的原因之一。

“哈里森·福特。”丹尼尔迅速翻动《银翼杀手》的材料，这部电影的发行非常曲折，八十年代初拍摄的时候，雷德利和摄制组屡屡爆发冲突，这也成为娱乐报纸追逐的热点新闻。电影的票房惨不忍睹，恶评如潮，包括罗杰·艾伯特和希斯克这对搭档。《银翼杀手》堪称雷德利的一次滑铁卢，可是戏剧性的，在九十年代初，这部电影又被华纳重新发行，这一次它得到了应有的评价，罗杰甚至罕见地改口夸奖，电影更是被科学家群体认为是最优秀的科幻电影。

丹尼尔翻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新闻，才看到电影的主创信息。

导演是雷德利·斯科特，主演哈迪森·福特，而电影剪辑，赫然是德拉克·莱恩。

感谢上帝，他跟梅丽莎还在持续联系，他隐隐约约记得梅丽莎提及他父亲和哈迪森结识于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一部电影。

显然，就是《银翼杀手》！

丹尼尔迅速找到了德拉克·莱恩的作品目录，和雷德利作品一比对，果然，除了《银翼杀手》，他们还合作对于德拉克和雷德利都非常重要的一部作品《末路狂花》，这部电影让雷德利获得包括最佳导演在内的七个奥斯卡提名，并最终收获了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剪辑两个小金人。

他马上在“雷德利”下面写了个“德拉克·莱恩”。

这是一条路子，如果没有意外，德拉克和雷德利显然关系匪浅，这种二十年的老交情，绝非环球的一个倾向能够相比的，除非他们确实坚定地提出要求。

暂且记下德拉克的名字，丹尼尔开始寻找其他的突破点，但是显然他在好莱坞的资历还是太浅，没有什么看上去可以操作的点。

深吸了一口气，丹尼尔看了看窗户，已经接近全黑了，库萨还没有回来。

丹尼尔决定先给梅丽莎打个电话。

梅丽莎现在在福克斯做老本行——助理经纪人，因为入职不久，工作不太多。这从她最近骚扰丹尼尔的频率上能够看出来。

丹尼尔和梅丽莎调笑了两句，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这其实非常突兀，德拉克是好莱坞声名卓著的大牛，而他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演员，凭借跟梅丽莎的一点交情，上门做出这样的请求，说唐突都不足以形容。

梅丽莎还是一如既往地热心。

她对丹尼尔其实有点特别的情绪，当然，那不是男女之情，只是丹尼尔几乎是在她的目光下越来越受关注，如今甚至已经在争取一个A级大制作的主要配角了。

“如果你父亲允许，我希望能够上门拜访一下。”

梅丽莎让他直接登门，丹尼尔当然拒绝了，原本就是冒昧的请求，再做不速之客，那真是自己作死了。最后，他还是请求梅丽莎先跟德拉克通个气，看看是否有操作的余地。

等他正事说完，又被梅丽莎拉着说了半个小时的闲话。

一直到库萨推开门，他才得意挂掉电话。

库萨的表情不是特别阴沉，但也说不上晴朗。

“公司同意为你做些努力，但力度可能没有那么理想。”库萨先丢了个不算太好的消息过来，“我找了公司的副总裁凯文，他只是同意给环球那边打个电话，却没有给确定的承诺。”

丹尼尔点点头，“可以理解。不过看上去，好像还有更不好的消息？”

“是的，走雷德利私人的路子可能不太有操作性了，因为雷德利非常厌恶将他的私生活带入工作中。”

丹尼尔本身也没有指望库萨能够真的打听到什么，如果那么轻易，菲利普只有比他动作更快的。

“库萨，你过来看，”丹尼尔用笔尖点了点白纸上那个名字，“德拉克·莱恩，和雷德利可能有深厚的交情，他们合作了《银翼杀手》和《末路狂花》。”

“嗯哼？”

“我认识莱恩先生的女儿，她叫梅丽莎。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约翰尼排斥我么？没错，就是梅丽莎告诉我的，她原来是特蕾西的助理经纪人，特蕾西和约翰尼交谈的时候意外被她听到了。”

库萨惊讶极了，“难道她看上你了？”

丹尼尔把一个废弃的纸团砸到库萨的大鼻子上，“她认识我的时候，我还是比利·鲍勃。虽然我的内在也非常优秀，但梅丽莎可能没有这个眼光。事实上，《校园蓝调》的制片人迈克尔·托林和德拉克也有些交情，他找到梅丽莎希望能够把我推荐给特蕾西·雅各布斯，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梅丽莎第一个发掘的演员。”

“好吧，第一次情结。”

“我已经和梅丽莎联系过了，她会先帮我在德拉克那里探探路，如果德拉克愿意，我就上门拜访一次，尽量说服他帮我。”

库萨皱了皱眉头，“丹尼尔，恕我直言，你凭什么认为德拉克会帮你，就凭你和梅丽莎的交情？”

“是的，我也知道希望有些渺茫。所以这不能算是一个主要的手段，只能作为辅助。”丹尼尔无奈地说道。

两人无奈地继续穷尽脑汁想对策。

……

凯文和环球的交涉，很快通过一些渠道传到菲利普的耳朵里。

CAA的参与他不太意外，无论如何，一个经纪公司如果无法为自己旗下的客户出头，那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事实上，通过环球来试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雷德利的倾向出乎他的意料，对于环球方面的态度，雷德利几乎没有给出反应。

这一点就比较棘手了。

“现在有什么牌都得打出去了，”菲利普和杰昆分析了当前的局面，雷德利的态度成为了关键，如果没有办法说服雷德利，恐怕这一次真的要输掉角色了。

菲利普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个下午的电话。

杰昆则看着他和各方人物交涉。

成名演员，制片人，导演，他们都和雷德利有所交集，而且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会员。

菲利普明白雷德利的野心，他期待一座奥斯卡，非常期待。《角斗士》就是他冲击奥斯卡的力作，这部电影充斥着对学院的讨好，英雄主义、史诗、主角对家庭的向往，甚至马库斯与历史迥异的国家选择，这都是在探摸学院的敏感点。

事实上，按照菲利普的经验，这部电影确实非常可能获得奥斯卡的青睐。

这也是为什么他怀着必胜之心的原因。

雷德利在接到几个电话之后，意识到自己迟迟不表态已经让菲利普有些着急了，而他虽然可以不受别人影响，但是这些电话代表的意义也不是他可以随意忽视的。

这些电话几乎众口一词是为杰昆·菲尼克斯来说人情的。

双方在好莱坞的权势人脉一览无余。

即便环球方面的态度有所缓和，但这些电话又让杰昆的胜选变得近乎理所当然。

尽管这段时间接了不少电话，但是当德拉克·莱恩的电话响起的时候，雷德利还是颇为吃惊。

“德拉克，我真想不到，连你也被菲利普说动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雷德利语气轻松，显示了他和德拉克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电话那头的德拉克笑着否认了为杰昆说话的立场。

“你说你是为丹尼尔打了这个电话？”

这下，雷德利是真的意外了。丹尼尔居然能够请动德拉克，对他个人而言，德拉克一个可能就能顶上菲利普那一群人了。

德拉克只是说丹尼尔跟梅丽莎有些交情，他也认为小伙子非常优秀，很适合这个角色。

雷德利对德拉克也没有隐瞒，他把情形都说了，“说实话，我现在真有点后悔，如果当初直接确定丹尼尔出演，可能不会是现在这个场面了。菲利普的能量不小，说动了不少人。而且环球方面也一直都更满意杰昆。如果我一意孤行，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影响，你知道的，《银翼杀手》之后，我已经在尽量避免引发矛盾了。”

德拉克沉默了一会儿，安慰了一下老友，没有再坚持。

菲利普这一招必杀技确实击中了雷德利，虽然他跟德拉克说的原因也是实话，但是那些人奥斯卡评委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雷德利不希望自己的冲奥之路节外生枝。

但这样也让他对菲利普怨气不浅。

任谁都不愿意被人逼着行事，尤其是雷德利这样性格鲜明的大导演。

德拉克给雷德利打电话的时候，丹尼尔就在他边上，事实上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德拉克就同意了打这个电话。

只能说，德拉克对梅丽莎的宠爱超出了丹尼尔的想象。

“你们可能会失去这个角色了，”德拉克挂了电话之后说的第一句就让丹尼尔和库萨的心情陷入谷底。

“如你们所说，雷德利本人是属意你的，他甚至有点后悔没有一开始就确定你，但现在他也有点骑虎难下，杰昆的经纪人人脉颇广，请动了很多有影响力的人为杰昆说情，雷德利提了几个人名，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奥斯卡的评委。”

丹尼尔闭了闭眼，他们没想到，而且即便想到了也做不到，对于雷德利而言，还有什么比奥斯卡更加有吸引力呢。

这些人的票未必就真的跟杰昆一体，但雷德利若是粗暴地拒绝了他们，恐怕真的就会失去这些选票。

相对近六千人的奥斯卡评委，菲利普说动的当然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是谁敢说最后的胜负不会就在这几张票上？

雷德利不会愿意去冒险。

这一刻，丹尼尔和库萨简直决定直接认输了。

沮丧的气氛连莱恩家的阿拉斯加都感受到了，低低地呜咽了几声。

“怎么，打算放弃了么？”

丹尼尔的笑容苦涩极了，“我们确实有点无计可施了。”

头发花白的德拉克笑了笑，充满智慧的眼睛看了丹尼尔一眼，“有时候看起来没有出路，并不等于真的没有。杰昆的优势原来在环球，也就是他哥哥的宣传价值，现在又加上了奥斯卡，只要针对这两点做文章，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丹尼尔，有时候要敢于出击，敢于借用形势。”

丹尼尔和库萨在回程的路上，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德拉克的话让他有些隐隐约约的想法，但却不是特别明晰。

“库萨，你觉得德拉克所指是什么？敢于出击？”

库萨也是脸色凝重地思考着。

他比丹尼尔要想的更深入。

瑞凡·菲尼克斯和奥斯卡，这是杰昆的两个优势，也就是他们要摧毁的目标。

而现在，对于雷德利来说，如果要选择丹尼尔，首先第一点就是不能让那些奥斯卡评委对电影和他本人有意见。第二点则是要给环球影业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如果能够为雷德利扫清这两个顾虑，那么丹尼尔的胜出也就理所当然了。

敢于出击，敢于借势！

德拉克意有所指的这句话让他们总觉得有点什么想法要破壳而出了。

丹尼尔坐在副驾驶上看向窗外，盛夏的洛杉矶热闹非凡，但也容易滋生暴躁的情绪。

马路边上两个年轻黑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陷入争吵，结果其中一个突然动了拳头，一拳把另一个给惯倒在地，然后扬长而去。

“库萨，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