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次他的判断似乎出了差错。

“我认为《钢琴师》在主题表达的能力上处于优先位置。”法国导演克劳德·米勒当先开口，这位法国中生代的知名导演，是潮电影的接班人，他曾经入围过第51届戛纳影展的金棕榈奖，并且最终拿下了一尊评审团大奖。现在他推荐的——也是法国电影。

另一位法国导演雷吉斯－瓦尼埃很快跟上，认为应该把戛纳的这尊奖项授予波兰斯基。

他们似乎丝毫没有看出来其它评委看向他们的奇异神色，那些眼光里满含质疑，甚至还有一嘲讽。

法国人这次是真的想要把金棕榈留在法国了。

但是，没人能够对他们的私心报以指责，原因当然非常直接和简单，如果《钢琴师》粗制滥造，那么你很容易可以给两位自私的导演扣上一个帽子。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在进入第二轮的五部电影里，美国两部，芬兰和比利时各一部，剩下的就是法国、德国、波兰合拍的这部《钢琴师》，相较而言，《钢琴师》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可是，上一届的金棕榈就给了法国和意大利的电影，如果连续两届金棕榈都留在法国，恐怕会有一些疑问的声音，这让其余评委一开始认为克劳德和雷吉斯会主张把奖项给《没有过去的男人》，这是另一部公认质量上乘的电影。

但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法国人毫不担心会被流言蜚语淹没。

大卫皱紧了眉头，实话，他内心也并非没有一私心，第二轮有两部美国作品上映，不论是杰克·尼克尔森主演的《关于施密特》，还是年轻的安德森充满天赋和才华的《糊涂的爱》，都应该被考虑在内。不过作为评委会主席，他没有计划去干扰大家的评断。

大家都开始就这些发表看法。

《钢琴师》同时得到了印尼的克里斯汀的认可，获得了三票，而《糊涂的爱》、《没有过去的男人》都有两票，剩下的一票属于巴西导演瓦尔特·撒勒斯，他投给比利时的《儿子们》。

八票各有归属，大卫·林奇也有一票，但是戛纳的评选绝对不是少数胜过多数，而是大家需要达成一致意见，至少九个人里要有七个或者八个夺得这一个奖项。

可是没有等待他开口协调，克劳德导演就开始为自己的选择拉票了。

他称《没有过去的男人》只有女主角卡提·奥汀恩的表演可圈可，整个故事却并不出色，甚至略有拖沓和刻意的晦涩。《儿子们》被他则被他抨击存在一些廉价的煽情桥段，尽管奥利维耶的表现不错，可是明显的缺憾不应该被忽视。至于《糊涂的爱》，他的可就更加难听了。

“保罗导演非常年轻，我很惊喜地在电影里看到他的天才之光，是的，这是个拥有天赋的人。但电影和天赋的关系并非相等，这部电影如此稚嫩，想要表现的主题完全力不从心，尽管天才的表现方式让这一得以被蒙混过关，可是难以想象这样的片子获得金棕榈，会对影展的权威产生多么可怕的影响。”

克劳德毫不留情地把其它的作品都给批评了一顿。

大卫·林奇觉得这位法国导演真的脑子不是很好，纵然团队里有两位法国评委，但是更多的是不是来自法国，他如此嚣张跋扈，难道认为能够得到其他所有人的认可么？更何况，作为评委会主席的自己，还完全没有表露倾向。

看到评委们还没有对克劳德进行反驳，大卫觉得自己需要来敲打一下他们。

“是的，每一部电影都非常优秀，但也具有缺和不足。如同《钢琴师》，这部电影的切入非常好，一个身处二战、颠沛流离的钢琴师。显然，波兰斯基的掌控力一如既往。”大卫顿了顿，“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可以使用平和、冷静的视角来审视那段残酷的历史，但理应具备足够的力度。平和，而不是平淡，冷静，也不应该被认为是冷漠。”

撒勒斯示意自己需要发言，大卫明白针对克劳德和雷吉斯的反击将开始了。

“是的，《儿子们》确实有所不足，我认可克劳德和大卫对《钢琴师》的赞美，波兰斯基的掌控力让人惊叹，我认为《钢琴师》应该获得金棕榈，而奥利维耶应该拿影帝，他的表演很有服力。”

“是的，我也认可奥利维耶。”克劳德道。

“不，现在只是讨论金棕榈，影帝和影后，他们稍后再讨论。”

大卫和莎朗·斯通对了一下眼，明白现在的局面是怎么样了。

这些好莱坞之外的导演显然针对的是他们，而不是彼此。

他又看了一眼杨紫琼，但杨躲开了他的目光。

在心里衡量了一番之后，大卫有所决定。

“看起来，《钢琴师》得到了更多的认可，它具有一些问题，但丹尼尔·桑德勒的表演弥补了一些，这让它显得没有那么不足。桑德勒先生非常年轻，但是他显然已经和这部电影融合在一起，有了他，这部电影才有今天的活力和魅力……”

……

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记者们，多少察觉到集体行动的评委会有些不和谐，大卫夫妻和莎朗·斯通、杨紫琼一起走过红毯，而印尼的克里斯汀则和智利导演拉乌尔·瑞斯并肩行走，两位法国导演和巴西的瓦尔特结伙，剩下只有两度获得戛纳金棕榈的丹麦导演比利·奥古斯特。

阵营分明，显然这是评奖时的争论留下的后遗症，在开幕的时候，大家还没有如此泾渭分明。

记者们试图在最后时刻分析出结果来，但可惜的是，这些评委在十余天的影展期间，基本上没有什么话，大家没法根据国籍和过往作品来确认他们的倾向。

至于各大奖项的候选人。

入围金棕榈的部电影都在场，而影帝热门、奥利维耶、杰克·尼克尔森，还有丹尼尔·桑德勒都在场，影后，中国的赵涛、芬兰的卡提、丹麦的康妮·尼尔森也都在，究竟谁会最后拿下大奖，居然没有个明确的猜测。

丹尼尔知道康妮的《魔鬼情人》入围了戛纳，但康妮并没有参加开幕式，他们也就没有碰到。

自从《角斗士》的宣传期之后，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可见戛纳确实是世界影人聚会的好场所。

双方都没有谈论是否获奖的问题，只是谈一谈这段时间彼此的工作和生活。用康妮的话，只需要关注丹尼尔的新闻就知道他每天过的什么日子了，苦笑之余，丹尼尔确实没什么可反驳的，有些是狗仔队的成果，有些则是特里弗的成果，不论如何，他的私人空间非常狭窄是事实。

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私人空间往往和咖位、热度成反比，当你过气到无人搭理的时候，整个宇宙都是你的私人空间，这当然不是任何好莱坞明星希望的后果。

戛纳的颁奖礼相当简洁，没有奥斯卡那么金碧辉煌，大家坐在下面，颁奖人一个一个的宣布，然后结束。

对于影展来，奖项并非最重要的，洽谈购买合约的国际发行商，来露脸的各路明星，在一个又一个的派对里结实朋友，这些都比奖项重要。某种程度，这也是造成三大国际影展的奖项含金量比美国的国家奖奥斯卡来的逊色的原因，而不仅仅只是好莱坞是世界电影中心这一个因素。

当55周年特别将被颁给《科伦拜恩的保龄》的时候，它就被宣布出局了，迈克尔·摩尔领奖里勉强的表情当然也就理所当然，随后的《神圣的介入》——评委会特别奖的获得者也相差无几。最佳剧本奖属于英国的《甜蜜十六岁》。接着是最佳导演，波兰斯基的身体稍微紧绷了一，虽然他觉得基本没有可能，按照常例，如果他拿下最佳导演，那么金棕榈和影帝就和《钢琴师》无缘了，雅各布通知丹尼尔的意图就太恶劣了——纯粹为了把他骗来撑场子。

果然，即便开出了双黄蛋，韩国的林权泽和美国的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双双获奖，波兰斯基也没能收获自己的讲座。

不过他显然没有任何失落，对于戛纳来，严格意义上只有金棕榈一个奖，之前的所有奖项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个。

评委会大奖被授予《没有过去的男人》的时候，考里斯马基向边上的女主角卡提·奥汀恩露出一个苦笑，后面的任何一个奖项都比这个来的吸引人，可惜，他们就只能止步于此了。但是，这一届的戛纳显然打算不走寻常路，考里斯马基刚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不敢置信地和卡提·奥汀恩对视一眼，对方显然也毫无准备。

最佳女演员，通常我们的戛纳影后，同样被《没有过去的男人》拿下，卡提·奥汀恩迎来了颁奖礼迄今最热烈的掌声。

波兰斯基和丹尼尔相互望了望，然后一齐笑了起来。无论如何，看上去后面两个奖总有一个属于他们了。

“你必须相信我，我也希望是金棕榈。”

丹尼尔在卡提获奖感言的时候，如此道。

波兰斯基挤挤眼睛，“可我希望是影帝。”

理所当然，他拿到了丹尼尔的一个白眼。

只是，当颁奖人用不是特别地道的英语念出“丹尼尔·桑德勒”的时候，双方的脸还是僵硬了一把。

我的上帝，居然真的是影帝。

和略有失望的波兰斯基拥抱了一下，丹尼尔在一片祝福声中走上台去，路上还遇见了康妮·尼尔森，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丹尼尔才走出座位区。

准备好的不过不失的获奖词完之后，他回到了波兰斯基的身边。

“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

丹尼尔头，“所以金棕榈属于《儿子们》？这下子老子们要生气了。罗曼？罗曼？”

“我们拿了金棕榈!”

“什么？”

他刚才确实没有注意听，因为似乎除了《儿子们》，大热门里好像也没有别的选项了。所以，《钢琴师》拿下了金棕榈？

“太棒了，罗曼。”

“我们一起上台，丹尼尔。”

波兰斯基没有给丹尼尔犹豫的机会，而是牵着他的臂，一路走到了台上。

丹尼尔手上甚至还拿着自己的影帝奖座，它被放在一个四方的黑色盒子里。

直到从颁奖现场走出来，被媒体记者们如蝗虫一样围了起来，丹尼尔还略有真实感缺失，是的，《钢琴师》包揽金棕榈和影帝，这并不算特别出奇，前一届，《钢琴教师》拿下影帝影后，再前一届《黑暗中的舞者》同时获得金棕榈和影后，这都有先例。但是影展开幕以来，《钢琴师》获奖的呼声并不高，以大卫·林奇的导演风格，对这部电影看不入眼再正常不过。在这种心态下包揽两个大奖，才是丹尼尔如此意外的原因。

他也好，围观的甲乙丙丁也好，当然想不到评委会里的交手。

大卫·林奇在意识到《钢琴师》无法阻挡之后，以主席权限强力提议了丹尼尔·桑德勒，而不是之前的奥利维耶·古尔梅。莎朗·斯通、杨紫琼、克里斯汀三位女士都投了赞成票，彼此所想都不一样，但确实选择一致。大卫的临时更改让丹尼尔猝不及防地拿下了影帝。

现在呼声没那么高的《钢琴师》拿了金棕榈和影帝，被捧到了天上，连续两年将金棕榈留在法国的戛纳，显然将面对质疑。重要的是，拿下影帝的丹尼尔·桑德勒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美国人和好莱坞明星。

克劳德和雷吉斯的心情应该没有那么靓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