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裤子真不能穿了，大局长穿条补丁裤算怎么回事儿啊！”耿直母亲抬眼看舒曼：“他年轻时候不这样，可爱干净漂亮，一身将校呢穿身上板板的，怎么岁数越大，官越大，倒越来越不讲究了！”舒曼郁闷。耿直仍穿着那条旧裤子上班，马丽丽推门进来，见耿直不说话，便将手里的塑料袋

放桌上，用命令地口气说：“换上吧。”耿直看一眼塑料袋，是条裤子，大惊：“咦？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裤子？还知道尺寸？”马丽丽一笑：“这有什么难的？赶紧换上，你正局任命已经下来了，大局长穿条破

裤子，影响咱们局形象！”马丽丽出门，耿直笑道：“这老马！”这时，小桃花进来，走到桌前：“恭喜耿局长……”耿直：“不要这么说，这又不是考上举人状元……”小桃花：“我早就知道您会当局长！您有魄力有能力，最重要的是，您一身正气，

往那一站，天下人都服气。”耿直乐了：“还天下人，咱们局才几十个人。”小桃花：“就是一个比喻吗，再跟您说句不算拍马屁的话，您是我见过最男人的

男人。”耿直乐：“这还不算拍马屁呀。”小桃花表情认真：“真的！我认为大男人就是要胸怀天下，有大情怀，顶天立地，

干大事，一点也不婆婆妈妈小肚鸡肠成天计较生活琐事。”

耿直笑着朝后仰去：“你才认识我几天？怎么知道我不婆婆妈妈不计较生活琐事？男人吗，谁不想一辈子惊涛骇浪，干大事做大人物！金戈铁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我给你交个底，男人****年代干大事做英雄，可能没你想得那么不得了，时事所趋嘛，什么叫乱世出英雄？和平年代就不一样了，它能把人身上那种豪情壮志就是你所谓的那种大情怀一点点剥掉，逼着你变得平庸琐碎不男人，这个时代要活出点男人味道，才叫难，才叫真男人。”

耿直开始说笑，说着说着就严肃起来，带了人生感慨，语气中透出一种沧桑。小桃花静静地听着，目不转睛盯着耿直的脸。

耿直带耿直母亲去医院复查，舒曼收拾包，耿耿背着书包叫：“我也跟奶奶去医院！”舒曼嗔着：“你赶紧上学去，添什么乱啊！”耿直母亲也赶着：“去去去。”耿耿做个鬼脸跑了。要出门了，舒曼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呀，片子！”说着

就往回走，电话铃响起，舒曼抓起电话，听是马丽丽：“奶奶非要他陪着去医院，你们局里好几个副局长，谁去不行啊？”马丽丽：“副局长哪成啊？市长亲自主持会议，要求一定得正职去，叫耿局长赶紧

来吧，我派车过去了！”舒曼扬声：“耿局长，去市里开会吧，重要会议，市长主持，一定要正职参加哦。”那声音酸溜溜的，耿直母亲伏在儿子背上嘀咕：“你媳妇这调门怎么听着酸溜溜的？”耿直笑道：“我升官了，她嫉妒。”耿直母亲乐着：“哪有女人嫉妒男人的？你这个媳妇真是奇了怪了。”复查结束，舒曼满头是汗从骨科出来，石菲菲舞动着一张纸走过来：“唉，找你半

天了，好事儿！”舒曼接过那张纸，上面写着邀请涵，石菲菲兴奋着说：“肯定老主任

推荐的，咱医院儿科就邀请你，没有小黄！她得眼气死！”舒曼看着愁眉苦脸：“我家有老人，我怎么走得开啊？”石菲菲：“你婆婆也没什么大病，不过是腿脚不好，找个人照顾几天呗！”舒曼摇头：“我公公走得突然，婆婆心里一直不稳定，好不容易才忘记那些事儿

了，可我一走，家里没人盯着，唉，反正我不放心！”石菲菲接过邀请函可惜着说：“多好的学习机会啊！唉，我给你出个主意，干脆让老太太住院一段时间，有我在，你就放心走吧，再说才走几天。”舒曼动心：“我跟耿直商量一下。”

耿直母亲不情愿住医院：“我不住院，一屋子那么多人，臭哄哄的。”舒曼不说话了，耿耿叫：“我爱住院，多热闹啊！”耿直母亲拍耿耿脑袋一下，耿直赶紧说：“我跟医院说说，给您安排个小间，就您一

人儿。”耿直母亲更不乐意地说：“就一人儿有什么意思？不去！”耿耿：“我陪您啊！”耿直母亲瞪耿耿：“小鬼头，大人说话别插嘴！”舒曼懒懒点头：“算了，妈别住院了，我不去青岛了。”耿直与母亲交换一个眼色，耿直母亲：“好吧好吧，我住院，不过有一条啊，就住

三天，三天你们就得把我接回来！”舒曼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舒曼和耿直回到卧室，叮嘱耿直：“病房那边菲菲盯着问题不大，可老人需要亲人在身边，你得时常去看看。”耿直：“唉哟，你又不是去苏联去美国，去青岛才去四五天，你放心走吧！唉，儿科

会议，老季参加吗？啊，我忘了季大专家还满世界考察呢，什么时候回来呀？”舒曼推耿直：“别不当回事儿，我可跟你有话在先了，老太太要骂我，可全赖你！”耿直：“她怎么会骂你呢，她疼死你啦，你没见你离开一天半天她都受不了，比我

这儿子还亲十倍呢！”舒曼疲惫：“我真是放不下心啊！”耿直：“睡吧睡吧，你就是压力太大，这回去海边，好好放松一下。”舒曼闭眼

无言。

舒曼终于难得放松一次，去了青岛休假。耿直按舒曼的叮嘱定点去医院看母亲。从医院回家，发现明天要去开会的文件没有带回来，赶紧往办公室打电话，拨了半天没人接，正想放电话，电话里传出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喂？”耿直急道：“谁啊？”对方说：“耿局长吧？我是小陶。”

耿直松一口气：“小桃花啊，好，太好了，你看我桌上，左角，有份红头文件，看到了吗？好，你找个人，赶紧送过来我明天要带去市里开会的。”小桃花：“好的！”没一会儿，耿直正在一边吃方便面，一边看报纸，听到门铃

响，耿直拽开门，小桃花拿着文件夹走进来，耿直惊讶地说：“你怎么自己来了？”小桃花笑道：“我正好顺道，就不麻烦值班室的人了！”耿直热情地说：“进来进来，下雨了吧？看你头发都湿了，你坐，坐坐坐。”小桃花：“没事儿，一会儿就干。”耿直把小桃花让到沙发，小桃花大方坐下，神态自然地从湿头发上取下发卡，放到

茶几上，开始摆弄头发。耿直：“吃过饭了吗？”小桃花：“都几点了，早就吃了，您吃了吗？”耿直：“嗨，我一人吃饭就是瞎凑合。”小桃花笑着说：“嫂子不在家您就瞎凑合呀？男人就是离不开女人！”耿直：“这个我举双手赞成，唉，有男朋友了吗？”

小桃花犹豫片刻，笑：“就算有吧！”耿直看小桃花不愿说的样子，笑：“好，不问你个人，论文题目想好了吗？”一说这个小桃花来情绪了：“我正想找时间请教请教您呢，您现在忙吗，不耽误您

吧？”耿直坦然：“你和耿玲是同学，朋友，现在我们又是同事，你客气什么？”小桃花笑着：“那我可真问您了，我问题可多了，一会儿半会儿问不完的。”耿直笑：“你就问吧，哪那么多前言后语的。”小桃花认真地说：“我的论文题目还没完全想好，但内容我想大一点宏观一点，就

像您那会儿跟我和玲子说的，考察今天中国现状，要联系历史。我想从历史角度审视一

下当前中国社会的经济形态。”耿直跟着认真地说：“你这个初衷是好的，立意也没问题，不过，我觉得写文章，

视野要宏观，可切入点还是具体一点比较好，否则又成了假大空。”小桃花兴奋地说：“是呀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呀！”两人在客厅里谈笑风生，耿直越发兴奋，小桃花也不时报以兴奋笑声。小桃花兴奋

地说道：“这个角度太绝了，我就这么写了，不过，您不会说我剽窃您思想吧？”耿直不屑地说：“这算什么？这种思想我这脑子里一把一把的，你还要多少？”小桃花崇拜着：“您是我认识的最有水平的领导了，玲子说您没读过大学，我都不信。”耿直笑：“你这就是典型‘拍马屁’，我告诉你，上过大学的人说话不像我这样，

我这点东西真是实实在在工作从经验中得来的。”小桃花：“这就是天才吗，从学校书本里得到的那就叫教条。”耿直：“唉，不能这么说，书本知识也是很重要的。”小桃花学耿直口气说：“但没有实践是万万不行的。”耿直笑：“你真聪明，学得还真像。”小桃花也笑着。两人目光对视刹那，一道闪电划过，两人都是一惊，几乎同时看

表，时针已指向10点，他们都是一愣，几乎不约而同地说：“这么快？”耿直赶紧起身：“我送你回去吧！”就听雨哗地一声下来，耿直赶紧跑到窗前往外看，瓢泼大雨，身后小桃花呆住：

“这么大雨啊！”耿直回身：“你怎么来的？”小桃花：“骑车啊！”耿直安慰：“没事儿，天气预报说是雷阵雨，一会儿就停，你再等等，雨停了，我

送你。”小桃花：“不用的不用的。”耿直：“你看你这孩子又客气，你坐坐。”忽然间两人重新开始客气，耿直给小桃花倒茶，小桃花恰巧也伸手，两人手撞到一

处，水洒出来，惊得小桃花赶紧说：“我自己来自己来。”小桃花掏出手绢就擦茶几上的水，不敢抬头看耿直。耿直感觉到莫名的别扭，咳嗽

一声，想重新回到开始的话题：“你们论文什么时候交啊？”小桃花现在显得拘谨，规矩回答道：“我们七七届比较特殊，春季入学，春季毕

业，这学期就是最后一个学期要交论文的，还要修改通过，时间蛮紧的。”雷鸣电闪，两人又无话，耿直：“你喝水吧。”小桃花声音小小地说：“不喝了。”耿直没听清：“什么？”小桃花抬起头：“我说。”两人目光再次相遇，小桃花忽地躲闪开去，耿直尴尬，

两人一时无话。越没话就越想找话，两人又几乎同时说话：“那什么。”耿直停下：“什么？”小桃花：“没什么。”再次无话。因为无事可做，小桃花拿起桌上杂志，但注意力却全在耿直那里。耿

直下意识抬起手腕，小桃花赶紧起身，放下手上杂志，正摆在发卡之上：“我……我

该走了。”耿直跟着起身，看着窗外大雨，略一迟疑：“我给你找把伞。”小桃花：“不用不用不用。”她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往外走，耿直在角落里找伞，一个劲儿唠叨：“我记得放这里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把，拎起，转过身，小桃花已走到门口，她手放门把手上，回过

身，耿直拎伞过去：“你骑车打伞不方便的，我给你找件雨衣……”小桃花赶紧伸手：“没事儿没事儿，雨伞就行。”小桃花紧张着，手触到伞，直哆嗦，耿直这边也紧张，早早松手，那伞就掉在了

地上，耿直和小桃花同时拣那把伞，两人分别拿起伞的两端，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

话，只是默默对视着。耿直突然说道：“雨太大了，今晚就别走了。”小桃花神情平静地说：“好吧。”耿直收起雨伞说：“跟我来吧。”耿直走向耿耿房间，小桃花静静地跟在后面。耿直：“这是我女儿房间，你就睡这

里吧。”小桃花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耿直。耿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忘了告诉你，我

母亲住院，晚上我要去陪床——”小桃花默默看着耿直，耿直笑得更勉强了：“那我走了。”小桃花依旧不说话，依旧看着他，室内一阵寂静。耿直有些慌乱，深吸一口气：

“我得赶紧走了，老太太该等着急了。”小桃花终于点点头，微微一笑：“耿局长，谢谢你！”

耿直在大雨中疾步如飞，雨伞在手里握着，却忘了撑开。耿直其实没有地方去，只好去投奔楚建。楚建睡眼惺忪拽开门，只见耿直落汤鸡似地一头钻进来，手里还拎着把雨伞，大惊：“怎么了这是？被老婆赶出来啦？”

耿直也不说话，推着楚建进了书房。耿直抓着根烟也不抽就在手里揉搓，眼睛发直瞪着楚建：“老伙计，你说咱是不是真的老了？以前，那马丽丽，那秀清，小媳妇大姑娘躺在咱怀里，咱真是不动心。”

楚建坏笑：“心是没动，有地方动了呗？”耿直给楚建一拳，长叹一声：“可这次怎么怎么就——”

楚建脑袋凑过去：“真动心了？”耿直眼睛发直：“这心里边吧，真有那么一点说不清楚的东西，以前没有过的。”楚建坏笑：“就想一下？啥事儿没有？”耿直低吼：“想想就已经觉得太不对起舒曼！犯罪感很强！还它娘什么事儿！你说

舒曼要知道我这心理活动，她还不得……唉，你说我怎么能这样呢！这怎么可能是我坐

怀不乱、坚贞不屈、英雄一辈子老耿干的事儿呢？很无耻吗！”楚建忍着笑，一本正经道：“你这叫‘思想犯罪’。”耿直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思想犯罪’不算真正犯罪吧？”楚建哈哈大笑：“老耿啊老耿，‘文革’十年真是把你改造得太彻底了，好！我就是

你精神导师，接着忏悔吧。”耿直松懈下来，也一乐：“老子也没干缺德事儿，忏悔你大爷！”楚建看耿直：“你小子，把老子当你丑恶灵魂洗臊盆啊，洗完了就没事儿啦？”耿直把烟放进嘴里：“去你的，什么叫丑恶灵魂，最多是纯洁灵魂蒙上一星半点

尘埃。”楚建坏笑着：“才几分钟你又不是你了，唉……明天，啊，今天，你上班咋见那小桃花？耿直瞪眼：“该怎么着怎么着呗！”第二天一早，耿直站在家门外，掏出钥匙，推开门，故意在敞开的门上敲了几下，

屋里没有动静。耿直走进家门，一间房一间房看过去，干干净净，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过，他简直要以为昨天晚上只是一个梦。耿直转过身，突然停步，饭桌上，摆放着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