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抬手就想给儿子一嘴巴，耿虎愣愣着看母亲巴掌，舒曼这巴掌落不下去，无力打在墙上。耿虎扶住母亲，舒曼一把推开，解下围裙往外走。耿虎一路跟着走，一路劝着：“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规律咱真没法儿管。您看您现在写书当作家做名人，活得多风光多得意啊，您可千万别为这种事儿给自己找不痛快！”

舒曼回身，推儿子一把：“你说这种话说明你不成熟！什么样成就能代替儿女幸福，啊！”耿虎也沉下脸：“什么叫幸福？就这么耗着熬着，就幸福了吗？是！只要我们不离婚，你们就觉得没有心理负担，就幸福，可那是你们的幸福！我们呢！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难受不难受的是我们！”

耿直推门进来，正听见耿虎这段愤怒抱怨。舒曼怔怔地看着儿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耿直过来，训道：“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

耿虎气一下子泄下来：“爸，我好不容易要说服我妈了，您又捣乱，我跟您就没道理可讲！”耿直瞪着儿子：“你凭良心说，啊，你和静静这段婚姻，你尽到多少责任？出了事儿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我告你，我最看不起你这号人，就不是男人！”

耿虎二话不说，一脸郁闷往外走，耿直：“你往哪儿走，你有道理你讲道理啊！”耿虎停下，回头看着父亲：“我和季静已经办完离婚手续了，法律上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你们要真关心我们，就祝我们人生从此快乐，再没有争吵烦恼……”

耿虎就这样定定看着父母，耿直和舒曼一时说不出话来。舒曼坐在床上发呆，耿直过来，舒曼便凄楚道：“我真是太自私了，是不是？成天为自己一本破书兴奋得跟个傻子似的，儿女麻烦一大堆，也不管不问，我这个母亲太不称职了。”

耿直笑道：“母亲怎么啦？母亲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还有什么叫破书？我今天见

了季诚还万分感谢他，给了你第二次生命呢，要不然你遇到这种事儿，还有个活啊！”舒曼：“去你的，我没那么狭隘！”耿直：“还说没有，你说你一大作家，怎么就不了解人性呢？老季头这么.的主，

都想明白了，你怎么就非钻那牛角尖呢？虎子那话说得是刺耳，但确实有道理，咱们不

能永远站在自己角度上想问题，不能让孩子为咱们活着。”舒曼：“你说得轻巧！”耿直：“你听过这句话吗？人三十岁以前出什么问题可以抱怨父母，三十岁后，天

塌下来也得自己负责，你就放开手吧，写书，成名，该高兴就高兴，该虚荣就虚荣，别

再为孩子的事儿让自己不痛快啦！”舒曼嘀咕：“你怎么跟你儿子一个腔调！”耿直：“那是，我儿子嘛！”舒曼写的书顺利出版，可是因为当初时间紧，所以拉了一个干校时认识的小钱一起

来写，不料却惹了麻烦。

小钱的文字不过关，出版社退了她的稿，舒曼觉得过意不去，就在署名的时候把小钱的名字也署上了。书一卖起来，小钱就心里不平衡，就把出版社和舒曼给告上了法庭，让舒曼烦心了一阵子。

法院今天开庭，耿家人聚集一堂，舒曼从卧室走出，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舒曼见大家都等着她，就说：“我自己去法院，你们都不要去！”耿直：“既然是旁听，还是大家一起去吧！”耿虎笑道：“妈，您的人生其实颇为顺利，被老战友告上法庭对您也是一种人生体

验吧。”唐小美：“就是。妈，您把这钱利名钱眼儿两口子写到你书里去。”耿远拦着：“妈也不是写小说的！”耿直一听越说越远，忙拦住：“好了，咱们走吧……”就听一阵敲门声，耿虎拽开门，大惊：“唉唉唉，你谁呀？”就听一声尖叫：“妈，爸，哥，我回来啦！”舒曼耿直全奔过去。耿耿一身风尘仆仆，背着大行李包傻笑着，包来不及放，奔过

来使劲抱住妈妈，妈妈这边不放手，又去抱爸爸，边抱边笑，眼泪哗哗往下淌：“想死我啦！”舒曼抹着眼泪：“这丫头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几只手接过耿耿背上的行李，耿耿瞬间恢复大咧：“您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吧？我大姨打电话说您要打官司，还当被告啦，今天开庭，我一听这还了得，立马到机场买当天机票飞回来，起码咱家亲友团能增加一超强生力军啊。我孝顺吧？”

舒曼：“别说我了，你怎么样啊？”耿耿：“我有什么可说的，我回来就是来帮您的，我都替您规划好啦，您千万甭跟这

钱、利、名置气，您要那么着正中她圈套。您就应该趁着火候，继续往下写，写它几套丛书，当全中国最畅销医学科普作家，题目我都给您想好啦。”耿耿掰着手指头，“如何防止儿童肥胖症呀；如何培养神童啦；如何让三岁孩子流利背诵一千个英文单词啦……”

耿虎：“你这是医普书吗？成培养神童教科书了……”耿耿：“这种书才好卖啊，妈，您就把怎么培养我的过程描述一遍，肯定能卖得

特好。”耿虎和耿远都乐：“你有什么与众不同啊？”耿耿：“还没有啊？我多天才啊！”耿直乐得不行：“行了行了，别贫了，唉，你那个小美国佬呢，没敢带回来吧？”舒曼：“说什么呢！唉，诸葛怎么样了？怎么没一起回来啊？”耿耿一屁股坐沙发上，淡然：“离了。”全家：“啊？！”耿直急了：“唉唉，我说让你离可不是真让你离啊，你个丫头片子，万事你跟我作

对，怎么这事儿你倒这么听话啊！”耿耿：“唉，爸，我离婚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跟你们说吧，这才是我回来的重

点。让我妈彻底转移视线！妈，您现在不关心您那破官司了吧？”舒曼大喝：“你个死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儿？！”耿直夫妇并肩走着，舒曼郁闷着：“今年什么年啊，怎么都赶着今年离婚啊！”耿

直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舒曼就加上一句：“别说话，就知道你又要说教！”耿直：“说什么教啊！事情明摆着，虎子和静静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耿耿跟小

美国佬离婚那是迟早的事儿，迟离不如早离，你应该庆幸你闺女迷途知返。”舒曼：“你自己庆幸去吧，才二十五岁就成离婚女人，她今后路怎么走啊？”耿直：“我闺女叫这个名字，她这一生那是耿耿地，你千万不要替你闺女操心！”舒曼：“那我该替谁操心？”耿直：“我呗。”舒曼：“讨厌！”一个年轻女人赶上来叫着：“耿局长，舒大夫。”两人回头，看着眼熟，女人笑

着：“我是以前照顾乔大姐的小韩啊，见过的，记得吧？”两人：“哦，小韩啊。”小韩道：“楚部长病好几天了，楚部长说，他想见老战友……”耿直和舒曼沉默片刻，舒曼推一下耿直。

耿直随小韩来到楚建家，楚建躺在床上，脸色憔悴，但精神似乎还不错，欠身打招呼：“我就躺着啦，你自己招呼自己吧。”耿直也不坐，看着四周：“这个小韩姑娘真是能干，比小乔都能干。”

楚建笑一下：“你也这么看啊。”说着咳几声。耿直本能要抬手给他捶背，然后又放下，一屁股坐下看着楚建：“什么病？”楚建：“感冒，小毛病。”耿直：“你说你图什么呀，你这把年纪，找个年纪相当

的，老伴儿、老伴儿，老来做伴，不挺好吗？现在好了，孤家寡人一个，感冒发烧挺一挺就算啦，生点大毛病身边没个人怎么办？”

小韩进来，端茶倒水，收拾垃圾袋。楚建眼神随着小韩转。小韩出去，耿直继续道：“小韩姑娘是能干，可小时工保姆什么的，能代替老伴吗？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楚建苦笑：“依你意思，咱这把岁数了，再找个老太太，一旦有什么事儿，谁照顾谁呀？”耿直：“你什么意思？还真想找小姑娘？哪家小姑娘愿意跟你呀，就算跟你也不会

安好心，你敢吗？疯了吧？”楚建：“我为什么要找小姑娘！我又不是白痴！”耿直：“哦，你不是吗？”楚建气得端水喝一口，呛住，开始咳嗽，然后剧烈咳嗽。耿直赶紧给他捶背，不得

劲，楚建越咳越厉害。小韩冲进来，习惯地伏到床上，托起楚建，为他轻轻拍背。

耿直离开床，看着小韩照顾楚建，开始还没什么感觉，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小韩一边捶背，一边帮楚建掩被子，她熟练地拿起床边纸巾给楚建擦嘴，那动作既像熟练的护士，也透着亲人间亲昵。耿直有点惊了，赶紧转过脸看窗外，窗玻璃上清楚映出小韩拖着楚建躺下，两人脸几乎挨到一起，小韩随意拍拍楚建脸，像母亲对孩子。耿直呆住。

小韩收拾完出门。耿直关上门，回身看着楚建，两人目光对视，楚建知道老哥们什么都明白了，尴尬一笑，不知道说什么，还去够水杯。耿直按住水杯，盯着楚建眼睛：“我说什么也没想到你居然……”

楚建忽地坐起，瞪大眼睛：“居然什么？什么叫居然！听听你这口气，你看不起人

是吧？你看不起谁？小韩？因为她是钟点工？没文化？你这思想很成问题嘛！”耿直：“你放屁！我就是觉得你找这么年轻的姑娘，你道德有问题！”楚建：“小韩不是小姑娘！她三十八了……”耿直：“你六十七了！”楚建不理会：“她离过婚，有生活阅历有经验，她跟我不是盲目的！”耿直冷冷道：“你不用再说那些，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无非是找个能伺候你的，全

天候保姆罢了！你这个人一辈子就是个实用主义者！”楚建刚要张嘴，耿直一连串炮轰过来：“我说得对不对？你干都干了！别不承认！”

楚建苦笑：“你非那么说也成，没错，我不想找岁数大的，文化太高的，我就是嫌累。老了老了，我不想再搞什么沟通啊，协调啊，老得看对方脸色啊，一句话不对就闹别扭，我累死啦，像你老婆那样，我避之唯恐不及……”

耿直冷笑：“你真是虚伪。我老婆一直以为你想找个知识分子，到处给你忙活，真是傻女人！”楚建自说自话：“我给你说白了，我就是想过得轻松舒服自在一点，小韩这孩子……”耿直：“这孩子比你儿子都小！”

楚建吼一声：“你能不能听我说句话！”耿直头扭到一旁。

楚建诚恳道：“小韩伺候小乔这么多年，小乔喜欢这孩子，走之前也暗示过，我开始根本不敢有这念头……你也看到了，这个家有了她，完全不一样了，没有她，小乔不在的这些日子，我真不知道怎么过。你说我实用主义也罢，不过我告诉你，我们真是相依为命，这孩子拿我当她最亲的亲人，我也是。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不是利益关系！

你懂吗？”耿直怔怔地看着楚建，慢慢摇头：“不，不懂，也不想懂。”

耿直说完往外走，推开门，小韩端着水果站在门外，眼泪汪汪看着耿直。耿直看着小韩，不知道说什么好，侧过身，往外走。小韩放下水果跟着耿直往外走，耿直知道小韩跟在身后，只得停下，也不看小韩，苦笑一下：“谢谢你照顾老楚，有你在，我放心了。”然后走出楚建家。

小韩惆怅地看着耿直离去的背影。回头耿直就把在楚建家看到的情况给舒曼一说，舒曼愤怒地冲耿直喊：“太不要脸了！简直——太不要脸，讲出去丢死人了！”耿直：“唉，也没那么过分了，小韩其实人挺不错的，善良，能干朴实，真的很像小乔……”

舒曼激动着说：“重点就在这里！小韩三十八，老楚六十七，差一点就差大了三十岁，唉，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正常特让人羡慕啊？”耿直：“胡说，我骂了老楚半天你没看见！我的意思，至少小韩能照顾老楚，老楚这方面想得很实在的。他一辈子就是实用主义者嘛，你还不知道他！”

舒曼冷冷道：“我干吗要知道他？想想就恶心！我跟你讲啊，以后再不要提这个人名字，我不认识这种‘衣冠禽兽’！”

说是这样说，楚建和小韩送来结婚请柬的时候，耿直还是要去的。耿直换衣服准备出门，舒曼慢条斯理整理东西，耿直道：“老楚和小韩是真心邀请你去，人家虽然二婚可也是明媒正娶，你这样也太不给面子了。”

舒曼：“你愿意去你就去，我有我做人原则，我不去！”耿直苦笑一下，往外走，边走边道：“你去他们家就知道老楚为什么要娶小韩，这

姑娘真是能干，对老楚真是好。”舒曼怒道：“你是不是也想找这么一个会伺候人的小老伴儿啊？”耿直赶紧往外走：“疯了疯了，这老太婆真疯了！”舒曼把手里的衣物砸向耿直：“你才老太婆！你老老太婆！”机关最后一次福利分房，新户型，比从前老式局级房子大，特别客厅面积大了很

多，阳光灿烂，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庆贺乔迁新居。

舒曼陪舒露参观各个房间，舒曼唠叨着：“新房子就是比老房子设计好，欧美风格，客厅大，厨房大，最好的就是双卫，早上也省得几个人抢厕所，耿直就满意这一点，不过……”

舒露：“不过什么，你好像还有什么不满意呀？”舒曼叹口气坐在椅上：“唉，石菲菲他们家也搬过来了……”舒露：“那是，人家也是局长吗，他也退下来了吧？”舒曼愁着：“以前一直盼搬家，就是盼着搬家后两家住远一点，耿直真是多事儿，

非把季诚弄去当局长，结果好啦，两家房子一模一样，比以前离得更近，简直近在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