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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作者:行烟烟 | 分类:都市 | 字数:50.5万

欢喜四十一

书名:欢天喜帝 作者:行烟烟 字数:2181 更新时间:2024-10-10 18:51:53

入夜已久,景欢殿内烛火渐暗,却未全熄。

殿角琉璃瓦上闷闷地响了一声,然后淅沥声渐大,秋雨骤至,这天,是要降凉了。

殿中烛苗跳动了一下,映在纱帐上的光影黯了黯,英欢眼角微动,皱眉,翻了个身,手朝一侧搭过去。

身旁却是没人。

她眼皮颤了一下,睁开来,透过纱帐,隐约可见殿中昏黄的光线下,宁墨立在云母屏风一侧,正在着袍。

他动作轻慢,取了外袍,系好,欲走时又顿住,回头瞧她一眼。

这才现她已是醒了,正定定地望着他,眉间不平,眼中带怒。

宁墨低下头,“陛下……”

英欢起身坐起,长散乱,被里被外相缠不清,“朕何时说让你走了?”

宁墨望一眼外面夜色,又听这雨声,往榻边走几步,“御药房今夜定是忙翻了天,时间紧,湿气重,臣想过去那边看看,以防万一。”

英欢怒气稍平,本以为他是要回府,却不知他是不放心御药房那边,亦不愿在太医院诸臣齐齐效力之时,自己在这边一夜享逸。

她低眉想了想,又道:“你去御药房,让人给狄风独备一银盒药。”

宁墨闻言,脸色微变,过了许久才点头,“臣知道了。”

英欢指尖捻着被面上的薄绸,半晌又问他道:“心中当真不怨朕?”

他不语,却大步走过来,伸手将纱帐撩起上勾,俯下身,手撑在榻侧,侧过头,轻轻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个浅吻,而后凑至她耳边,低声道:“臣从未怨过陛下。”

英欢身子朝后退了几寸,手扯着被角,脸上泛起了桃色。

她看着他那一双色正茫寒的眼,不由伸手,去拉他的袖管,轻声道:“再陪朕一会儿。”

宁墨嘴角微弯,抬手探至她的眼旁,指腹轻摩,擦去她脸上残存的泪痕。

前半夜她在他怀中睡得沉沉,但却不时流泪,泪水沾湿了他胸口一片,可她自己却是不知。

是梦还是心底的缠思,那般压抑的低泣声,苦苦忍耐的哽咽声,削瘦的肩膀在他胸前颤抖,让他心中徒来惆怅之感。

白日里在辇中听见她的那句话,他的脑中一刹那间全然空茫,竟有了不知身在何处所对何人之感。

她说了那句话,可却不愿看他一眼。

她握住他的手,但手指却冰凉不已。

平辇悠悠而行,一路轻晃,晃至最后,他心中陡然明了,一切均悟。

其实她说什么,统统与他无关。

她那一句话,非允非诺,亦不是说与他听的。

倘若今日她身边是旁的男子,她照样做得出此事,也照样说得出此话。

身侧之位殿中之塌,只留一人,那人是谁,无关紧要。

她那字字言言,不过是说与她自己的一句定心之语罢了。

可她在他怀里,梦中之泪却是为谁而流。

她心底深处那一角,藏的究竟是何人何事,又担着何情。

……曾经只道她是无情之人,可无情之人又怎会如此。

宁墨望着她,收手松了袍带,转身坐至榻边,将她揽进怀中,低低叹了口气,“陛下从前如何,今后便如何,臣只要长留陛下身侧就好。陛下白日里的那一句话,当真是折煞臣了。”

英欢伸手去环他的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透过来,于这初秋静夜中暖了她的心。

世上可还有比他更体贴的男子?

不会在前替她争锋,却能在后承她之弱。

她进时他退,她退时他亦退,无论何时何事,他永不会与她为难。

此一生,也就该是他这般的男人,才能长伴她身旁罢……

宁墨身子朝内挪了挪,她在他怀中轻动,挤偏了身后锦枕,枕下一样东西依势滚了出来,至他二人之间才止。

英欢心底陡沉,低眼去看,胸口窒了一瞬。

多夜未曾留人于殿中过夜,竟忘了她枕下藏着这样物什。

宁墨松开她,伸手将它拿起,握在掌中转了一圈,然后抬眼看她,把它递还给她,“陛下。”

英欢接过来,冰凉触感溢满掌心,上面略糙的纂痕压着手心纹路,心一颤一颤地疼。

她从宁墨怀中抽身而出,拥过被子转过身,“你去御药房罢。”

他低眼,手握成拳,后起身下榻,重又系好袍带,喉间却是梗得生疼。

那个细小银瓶,亮光犹现,上面那四个字,他看一眼便永不会忘。

当日为她沏茶时就已见过,却不曾想这东西竟被她一直搁在枕下,夜夜压着。

欢若平生。

普天之下,有谁能得如此放肆,敢这般唤她的名,敢这样写这个字!

先帝在位时此殿原作景灵殿,英欢即位后则改灵字为欢,独显临天之势。

景欢殿景欢殿,可除了她自己,这皇城之内又有谁敢念出这个字。

旁日里内侍臣子们,去欢留景,只称此处为景殿。

那殿上高悬之匾,亦是她亲笔挥之,后着人照刻,字字跋扈,容不得旁人存异。

但那银瓶之上的字迹,分明不是出自她手。

当日那瓶中之茶……

宁墨眉头紧拧,回身对英欢屈身行礼,“臣告退了。”

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远,听着那殿门关合,听着外面雨声愈大,她的身子慢慢僵了起来。

手中银瓶越来越热,她心里身外俱烫。

那人的霸气与帝道,那一把剑一杯酒,那两国大军前的定定相望,那一根珠簪一双丝履,那一场刻骨铭心痛穿一生的鸳鸯梦……

过往之事层层漫出,挡也挡不住。

她睁眼看见的是他,闭眼看见的亦是他。

这一个银瓶四个字,她想丢,却无论如何祛不了心底里的印迹。

那人此时身在何处,心中又作何念,可有想过她,可会想到她?

她大婚一事,他是否已知,他会不会在乎,他会不会心痛?

他夺了她的心又伤了她的身,纵是将十个逐州失之与她,又有何补?

霸道似他,无惧似他,这天底下有没有何事能让他心惊,能让他无措?

枢府之报,道他统军直逼南岵寿州。

他打的什么主意,她一念便知。

是想战,可战又是为何,他身上之伤……怎能受得了日夜疾行奔袭急战。

她算尽事事,却从未算得透他。

只是她不该担心,他事事称王,又怎会置自己安危于不顾。

莫论身,莫论心。

他那般悍利,迫人不及,又怎会真的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