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通天阁主问月离忧：“不等他醒来，见他最后一面吗？”

“不了。”

洛飞卿醒来，也未必想看见他。

何况大战在即，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吩咐羽凌宗众人。

月离忧将洛非清的尸体安葬，随后离开通天阁，回到云水州。

……

羽凌宗。

空明殿里，承真微微一愣：“宗主，您回来了。”

月离忧轻轻点了点头。

承真见他一个人，迟疑地问：“您……找到徒弟了吗？”

“找到了。”

“那……”

“他不会回来了。”

月离忧看着承真，“莫怀盈的踪迹已经显露，各门派决定率弟子讨伐，你应该已经知道？”

“嗯，我也正想禀报宗主。”

“此事交由你去办。”

承真一顿：“宗主不打算去魔域吗？听闻神梦楼楼主与通天阁阁主都会前往，我们是不是……”

“你误会了，吾并非是缺席，而是吾已经答应通天阁主，要作为人剑，镇压九幽魔塔底下封印的万年天魔。”

“什么？！”承真眉头皱紧，“您怎可答应这个要求？就算需要有人镇压魔塔，也该上三宗轮流选人！三千年前是神梦楼，这一次也该轮到通天阁了。”

“吾知道，这是吾跟通天阁主的交易。”

月离忧神色淡淡，仿佛根本没放在心上。这股云淡风轻的样子，让承真瞳孔颤了颤。

他一向冷静，这时也不禁疑问：“为什么？”

月离忧摇了摇头：“你不用管，吾回来是通知你的。”

“宗主！”

承真难得激动，仿佛还要再劝，月离忧看向他，冷静的眸光多了丝安抚的意味。

“吾死后，由你接任宗主之位。”

承真愣住，修如远山的眉峰，皱成了一团。他看得出月离忧是认真的，但他实在不能接受：“恕我不能从命。”

“承真，吾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管。除了你，吾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月离忧的语气软和下来，冷淡的眸子，像被风吹散水面的湖泊。

承真终于发现月离忧有哪里不对劲。冷冰冰的宗主，多了几许人情味。

换以前，绝不会跟他废话这么多。

“吾去往魔塔后，剩下的羽凌宗弟子，都交给你。你要带他们回来。”

承真沉默。

月离忧接着道：“有绍华梓熙他们，就算没有吾，宗门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承真低声道：“非这样做不可？”

“人终有一死的。”月离忧定定望着他，“死得其所，便是最好的结局。”

通天阁主的条件，未免不是对他的成全。

既能保全他的爱人，也能无愧他的师门。

承真沉默了很久，睫羽下的眸子看不清思绪，只是问道：“宗主何不将各位长老都叫来？我想他们一定不会同意您的决定。”

“但吾希望你能同意。”

“……”

“承真，吾知道，吾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宗主。你代替吾，会把羽凌宗治理的更好。

这么多年，一直都谢谢你。”

月离忧的身影像日光下吹落的白花，一瞬间模糊又消散。

承真抬起头，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嘴唇颤抖，什么都说不出来。

又过很久，他才低低道：“可是对我而言，您就是优秀的宗主……”

虽然总是将事务交与他，可每当羽凌宗有难，月离忧都是他们的主心骨。

仿佛只要有他在，就不惧来自外界的任何威胁。

*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姜灵正自己和自己下着棋。

突然察觉一丝微凉的气息出现，他停下动作，转过头，望着黑暗深处：“宗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

月离忧从冗长的黑暗尽头走出来，坐到他对面，拿起棋盘旁的黑子。

姜灵笑了笑：“怎么突然找我下棋？”

“有些话想问你。”月离忧随便下了一子。

“问吧。”姜灵看着他的走法，摇了摇头。

月离忧：“我当初答应师尊的事，还是没有做到。你说，他会怪我吗？”

姜灵顿了顿：“不会吧，他对徒弟有多宠爱，你比我清楚。”

“那我就放心了。”月离忧松开棋子，嘴角露出一丝释然。

姜灵预感到什么：“你把神器……”

“赠予别人了。”

他不说是谁，姜灵也猜得到。这瞬间，姜灵面前的棋盘突然变化，多出了一面复杂的卦相。

在看到结果的刹那，姜灵眼布后空茫的瞳孔睁大，一时愣住。

他看见了月离忧的死劫。

即将应验。

“不用阻拦我，你知道，你拦不住我的。”月离忧站起身，仿佛了却了最后一件心事，拍了拍衣角，就背对着姜灵走了出去。

姜灵伸出手，指尖在空中颤了颤，心头只剩一个想法：追不追？

就算追上，他能改变这个局面吗？

长久的停顿之后，最终，姜灵还是放下了手。

棋盘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拈起棋子，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个风姿俊雅的青年。

“鄠玉，你说，要是我们一开始就不干涉，会不会遗憾还要少一点？”

如果没有将九曜青莲盏封入月离忧体内，莫怀盈是否就不会因为嫉妒离开羽凌宗？

洛飞卿是否也不会和月离忧生离死别，几百年爱恨纠缠？

无声的叹息融入空气里，黑暗的空间，一丝回声也没有。

那个能回答他的人，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

魔域，

广阔无垠的阴沉天空下，莫怀盈坐在九幽魔塔之上，左手搭着膝盖，静静望着塔前的众多人魔。

他们血红的瞳孔没有理智，只有嗜血的贪欲，黑气缭绕，充满了不详。

身处在这样邪异的环境里，莫怀盈那一身青衣格格不入。

他眯眼望了望天际，先是看到无数漆黑人点，随后便是道道法术灵光，密密集集，显露出轮廓。

“来了啊。”他说着，站了起来，血色魔纹顺着脖颈蔓延到脸颊，隐隐的黑雾从眼角流泄。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入魔。

受到他身上的魔气影响，周围的草地枯死一片，只剩风沙。

塔下，魔魂呼号之声不绝，渴望着冲破束缚。

莫怀盈低垂眉目，喃喃自语：“还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