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飞身上前，拦住了他。

“飞卿真人。”姜灵已经从承真那里知道月离忧的事，但此刻他还是心里抱有一丝侥幸，“宗主他……”

洛飞卿垂下眼睫，将九曜青莲盏从体内剥离，向前递出。

看见这盏神器的瞬间，姜灵唇色一白。他知道，月离忧若还在，洛飞卿一定会物归原主，而不是递给他们。

承真不明所以，“飞卿真人，你还活着？这又是……”

他并不知道神器的存在，自然也不明白洛飞卿的意思。

姜灵从茫然中回神，苦笑了一下：“飞卿真人，这既然是宗主赠予你的，你就收下吧。”

洛飞卿拧起眉。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这是月离忧放入他体内的。

和莫怀盈一战后，他才发现，月离忧把神器给了自己。

原来归阳府中，他昏迷时听到的那些话，不是他的梦，也不是错觉。

“我和他已经断绝了关系，你不用再把我当他的道侣看待。”洛飞卿冷冰冰，“交给你们，三百年后，你们再还给他吧。”

九曜青莲盏漂浮在空中，洛飞卿转身欲走。

姜灵唇边苦涩的意味更浓，长叹息道：“他不会回来了。”

洛飞卿停住脚步。

“收下吧，就当他欠你的。这是他最后的心愿，希望你能答应。”

姜灵捧着青莲盏，语气真挚。

洛飞卿眉目间仿佛淬了雪，“他不欠我了。”

“可除了你，也没人有资格占据神器。”姜灵的声音堪称柔和，在接受月离忧的结局后，他反而释然了，也不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你不仅是他的道侣，也是他一生唯一的徒弟。夫妻之情虽断，师徒之恩还在。请你看在过往他也曾悉心教导你，爱护你的份上，了却他最后的心愿。哪怕你不喜欢也没关系，随便丢在储物袋哪个角落都可以。

真的，只要一个角落就够了，不会占用你太多的地方。

你可以当它不存在……”

姜灵的声音里含着深深地恳求，躬身作揖，令人不忍拒绝。

而承真有些发怔，因为从姜灵的口中，他才知道，洛非清居然就是飞卿真人。

难怪……

承真见洛飞卿不语，也行了个礼，道：“请真人成全。”

他不太了解月离忧跟洛飞卿之间的爱恨纠缠，只知道这是月离忧的心意。

在两人的请求下，洛飞卿回过头，青莲盏仿佛有意识一般，主动飞到了他掌心。

“暂时保管。”洛飞卿道，“月离忧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三百年后，我会还给他。”

说完，洛飞卿转身走了。

羽凌宗其他的弟子愣愣地看着洛飞卿的背影，突然，苏铭心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远远朝他喊了一声：“飞卿真人！”

洛飞卿回眸，冷淡清寒，容颜不改。

那熟悉的神色，让苏铭心一愣。

两张不同的面庞重合，他怔怔地开口：“……洛师弟？”

洛飞卿对他点了点头，没说多余的话，渐行渐远。

木蒹葭扶住苏铭心的肩膀，看他欣喜之中，又忍不住失魂落魄，喃喃自语地道：

“洛师弟，原来就是飞卿真人……”

“所以宗主才把清雪赐给他吗？”木蒹葭挠了挠头，好像解开了许多疑惑。

裴镜和秦致风对视一眼，望着那抹白衣消失。

……

戚山，荒无一人的小道上。

洛飞卿独自走在杂草丛生的青石路，望着那熟悉的河水和群川。

孤雁徘徊，风声呼啸。

洛飞卿心头空空荡荡，虽然大仇得报，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更像是放下了一桩心结。

这么多年，他终于又回到这里。

过往的记忆有些模糊，可在看见这条路的时候，他慢慢想了起来。

那是他年少的一段平静岁月。

不够深刻，却足够美好。

虽然是二流宗门，但因为师父与人为善，这里算得上是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洛飞卿漫无目的地回忆，不知不觉走到宗门旧址。

他停了下来。

只见原本干裂漆黑的废墟上，长出了新的梨树。

浮云似的梨花在灿烂春光中开的明媚，无忧无虑，无哀无愁。

他闭上眼，靠着树干坐下，任由雪白的花瓣，落到肩头。

如同走了很久远路的行人，终于回到家乡。

他只觉得有一点疲惫。

……

几天后。

苍茫的潼江上，一道白衣人影，正在打捞江中的尸体。

殷悔并未留下明确的地点，洛飞卿在潼江逗留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他要的那具尸骨。

捞起来的时候，尸骨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只是中间肋骨那部分，多了个洞，像是生前被人穿胸而过，所以显得不怎么完整。

洛飞卿按照殷悔的要求，把尸骨葬在了风秀山脚下。

一望无际的野草被风吹得连成波浪，湛蓝的天空，映照着秀丽的山峰。

据传在风秀山上，曾有个玄门存在。

不过这么多年，也都化为了废墟。

洛飞卿沿着山脚走，突然察觉身后有动静。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小乞儿跟在身后，躲在草里探头探脑。

或许是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他从草丛走了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洛飞卿。

“你是谁？”洛飞卿问。

小乞儿呆呆地看着他：“我叫李思水……你是神仙吗？”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比画上的仙子还要美。

洛飞卿打量了他一眼：“思水……”

这个名字让他想起自己的师弟。

“你家人呢？”洛飞卿接着问。

从这小孩的外表上看，才四五岁的年龄，怎么一个人出来流浪？

“我……我没有家人，我是个乞丐……李思水这个名字，也是个乞丐爷爷给我取的……”小乞儿声音脆脆糯糯的，脏兮兮的脸蛋天真又无邪。

洛飞卿沉默，目光落在他身上。

正当小乞儿有些无措时，洛飞卿朝他伸出手：“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小乞儿一愣，迷糊地问：“走去哪里？”

“我的宗门。跟了我，就是我的徒弟。以后，要踏上修仙之路。”

“修仙，是做神仙吗？”

“差不多吧，可能会吃很多苦。”

“我不怕吃苦！”李思水握住洛飞卿的手，可是很快，他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因为他的手也很脏，沾满了泥土。可是洛飞卿的手却很白皙，柔软而美丽。

察觉到李思水的胆怯，洛飞卿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走吧。”

两道身影在路上逐渐远去，属于李思水的生活，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弹指间，三百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