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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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错承两世情_第四十八章 分亦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2】
吃完了饭从海盛出来时,白唯贤和冯锦还在吃,时不时的那一桌传来的冯锦的笑声,我觉得很刺耳,白唯贤倒始终沉默,背对着我,我实在吃不出味道,权晟风似乎也看出来了,他匆忙放下筷子就带着我离开了,我们开车回了我那套公寓,他打电话吩咐手下买去阜城的船票次日早晨就送过来,我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恰好听到这句,我说你要带我去阜城?
他说是,我站在原地愣了愣,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拿过我手里的毛巾,轻轻给我擦头发,“不想回去看看么。”
我低着头,声音微不可察,“想。”
“那就好,明天五点的船票,顺便还可以看日出。”
这一晚,我躺在床上,他在我身后搂着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觉得疲累不堪,这一日折腾的,我真是有些精疲力竭,好在还有权晟风陪我任性,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在那个屋子里面对白唯贤和冯锦的恩爱,白唯贤是我挚爱的男人,看着他搂着另一个女人极尽温柔,我真的煎熬。
不知道这一夜是不是因为权晟风的缘故,我睡得特别香甜,中间醒过一次,回头看他脸上被被子压出来的褶印,就觉得莫名好笑。
还真不清楚我和他睡在一起算什么,我也没觉得难堪,似乎这一切,早该这样了。
我再次睡过去,一觉就是天蒙蒙亮,耳边是他细微的喊我名字,我睁开眼,权晟风穿戴整齐站在床头,“去洗漱,我们出发。”
我笑着点头,钻进了卫生间。
莞城的早晨,比别的城市都来得早,尤其在夏末秋初,火红的日头在早晚看得都触目惊心,似乎要烧起来了一样,连天边的火烧云都黯然失色,我跟着他到了坐船的港口,才刚不过四点五十分,上去找了靠近船口的位置坐下,等了十分钟才开船。
从莞城到阜城,坐车要四个半小时,坐船走水路贵,可也稍微快一点,三个小时就到了。
船停泊靠岸,正好八点,如同报时般准确,走出船舱,发现阜城下着蒙蒙细雨,这里就是这样,北下有些冷,南上又太热,恰好是中间位置,春秋常常飘着细雨,冬天阴冷潮湿,夏天最热的时候市里都能发霉,靠着河畔的四周就常困在瓢泼大雨里,不愧是水乡。
权晟风接过派送雨伞的生意人里手里的油伞,递给了那人五十块钱,说了句不用找了,那人笑嘻嘻的知道是遇到了有钱的主顾,“到了阜城旅游,没有不捎着一把伞的,这伞都是拿刺绣刻上去的,再乘船两个小时到了大理丽江,这个时节天天都下雨,用得着。”
权晟风识破的笑着,“你的意思,让我们再买一把?”
生意人狡黠的笑着,权晟风将我揽到怀里,打在我们两个人的头顶,“那样就不亲密了。”
生意人如梦初醒的笑着,我有些不好意思,跟着他下了船,一侧的号子被开船的船工叫得格外响亮,我吓了一跳,那粗狂的声音直直的穿入云层响彻霄海,权晟风笑了笑,看着尽是鄙夷,“阜城是你故乡,你从小就听着这熟悉的号子声,现在也怕了。”
“你是想说,我做人忘本了。”
我一语道破,他没有说我,而是牵着我的手下了船板,这里等着一辆洋车,下来一个男人,恭敬的朝着权晟风点了点头,“权总。”
他嗯了一声,为我打开车门遮着额头,我坐进去,他也随着进来,没有吩咐什么,司机直接就将车开起来,大约二十分钟,停在一处宅子前面,我透过车窗往外看,不太认识,我十六岁来过一次,买了程家的老宅,拿着钱继续南上到了莞城,可这一晃也有近四年了,这里变化之大,我下了船就瞧见了,再不是那么落后贫瘠有些江南古镇的味道,和繁华的都市越来越贴合,一路开来,街边的大饭店林立,也建起来了大厦,我看着权晟风,他正好关上车门。
“这里不是宾馆吧。”
他抬起头,“当然不是,没有去市里,这是在阜城边上,莞城那么繁华你还没看够么。”
我喜欢这里,我笑了笑,抬头去看牌匾,我又一次愣住了,上面是榆木的匾额金色的大字,“权公馆”。
我错愕的看着权晟风,“你——”
“我也是阜城的,你忘了。”
他母亲和白唯贤的父亲生了他,他母亲是阜城第一名伶,自然他也是阜城人,虽然住的时间很短,可这点血脉还是抹不去的。
“你在阜城建了宅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对你,有了不轨之心,就买下了这里,原先是周家的宅子,周县长,你记得吧,之后荒芜,我买下来重新装修,按照老式的风格。”
还真好意思说,不轨之心。
我们还没进去,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出来两个穿着棕色衬衣裤子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蒙着红布的匾额,手脚麻利的攀上一侧的梯子,将原来那块拆了下来,我拉着权晟风的胳膊,“他们这是干什么。”
他只是笑着没有说话,我再度把目光移过去,就愣住了,新的牌匾按上去,红布揭下来,上面赫然是“程公馆”。
权晟风搂着我,唇挨着我的耳畔,“宅子,送你的。”
我傻眼了,许久都回不过神来,以致于他什么时候牵着我进去,我都不知道,只是眼前有花草、有假山石、有回廊和两个四合院,还有铺着地毯的大堂,都是古新结合的装修,特别有老北京和大理结合在一起的味道,我痴痴的看着,里面人不多,操着的都是阜城这边省份的口音,权晟风告诉我,是原先对他和他母亲还有些恩情的人,给了工资带到这里来,帮着照看。
一共就四个人,两个保姆,两个男的,能开车,也能办事打杂,都特别憨厚,我笑着一一点头,权晟风带着我上了最后面的内院,那种雕花的木床大都市很难买到,可是在这些稍微落后一些的南城水乡,就很多了,这里木头多,伐木也不犯法,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生存在这里的人,都会靠着自己的双手做家具,我坐在床上,弹了弹,没有软床硬,可也很舒服,关键有格调,权晟风坐在我旁边,“喜欢么。”
我点头,“这房子很贵吧。”
他嗯了一声,“喜欢就值得。”
我搂着他笑了笑,“你是不是拿我当拜金女了。”
他挑眉看着我,“没有。”
“那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给你一个家。”
我忽然就沉默了,眼里的酸涩勾着我低下头,我压在他肩上,“晟风,谢谢。”
他摸着我的后背,动作很轻,他那样有力气的男人,能这般温柔,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白鸢鸢,谢什么,我发现你还真是蠢。”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很无奈,我将他搂得更紧,因为他不会知道,我这颗在人世间辗转漂泊了不知多少年的心,渴望一个家,却从来没得到,他那句话对我的震撼,真的太大了。
女人要钻戒要盛大的婚礼,要花海要一世的约定,我只要一个家,这是我唯一的梦想。
他抱着我到了最外面的回廊,延伸进去的凹陷是个开放的敞厅,摆着桌子和椅子,最外面的台阶下是一颗栀子树,粉白色的花瓣还在开着,地上有些狼藉,再过段时间,就都凋零了,不再是栀子花盛放的季节。
我们坐过去,餐桌上摆着很丰盛的早点,权晟风可能饿了,他吃的很多,我看着他吃,本来不觉得有胃口,又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不怎么吃早餐,可我看他那样,也忍不住动了筷子。
没多久一个保姆走过来,站在台阶下面,“权总,我去问了,船半个小时之后就可以走。”
他嗯了一声,向我介绍,“这是林妈。”
我朝那慈眉善目的林妈点头示意,她也跟我笑唤了声“太太”,我险些呛着,权晟风默不作声的拿纸巾擦了擦嘴,“吃好了么。”
我点头,把最后那个蛋清塞进嘴里,他站起来,从林妈手里拿过一件披风似得斗篷,白色的,毛茸茸的,他给我披在肩上,“下雨,这里没有莞城暖,一会儿在水上别感冒。”
我觉得窝心的暖和,我抓着他的手,“要带我去哪儿。”
他看着我,高大的身躯将我笼在阴影下,“去走一遍,你在阜城走过的地方。”
我愣怔了一下,他硬朗的脸浅浅的笑,“白鸢鸢,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想他,我给你这个机会。但是以后,他身边有了冯锦,你不要再祸害你自己,既然要我带你走了,就要负责。”
我被他的霸气说得愣神,他没等我反应过来,牵着我下了回廊,一直走出了门口。
靠着街道对面,是一个卖酒的小铺,绕过去,坐观光的马车也就十分钟,下了就是水船。
船夫正靠岸吃早饭,回头看见我们过去,笑着站起来,“游湖?”
权晟风点头,“到对岸。”
他将我打横抱起,步上船板,船夫说了声“好嘞,起!”
绳索解开,船往着远处荡去,这一路,算着时间,从河的一头到另一头大约划了半个小时,船靠着另一侧的岸边停下,权晟风递了他二百元钱,船夫看着要送回来一张,“三十一位,你们两个人六十。”
权晟风没有接,将我抱上去,“不用找。”
他放我站好,我看着船夫喜滋滋道了谢又朝着来的路划回去,我戳了戳权晟风的胸口,“这样大方。”
他扬眉一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小气过。”
我想也是,大抵白唯贤对冯锦,也是这样,男人对女人,为了讨欢心,无非就是送房送车,我看着权晟风伸手试了试雨流,他说了句“有些大了”,然后把伞撑起来,还是那把油伞,他将大部分都撑在我头上,我笑着仰头看他,“你对女人都这么体贴大方么。”
他低眸看我,“不是。”
我有些满足,赏了他一个吻,他正要再吻下来,我笑着躲开了,他有些愠色,却不是为这个,“不要淋雨,过来我给你打伞。”
我们沿着这条街道一直走,都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腿都有些酸麻了,他俯身问我累么,我说不,我想这么走。
我年幼时都不知道,阜城乡下的街道这么冗长,这些南城的市里和乡村都不像大都市那样分得清楚,而是很模糊的界限,有河畔、砖坯房和深巷的就到了乡下,有高楼林立和川流车海的就是市里,我静静凝视着眼前的那条深巷,身侧的权晟风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绸衣,衬得他那般风姿挺拔,毓质俊朗,如果不是我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一定还以为,他是这南城水乡的公子哥,翩翩得哪里像是三十七岁的男人,分明是个二十七岁的小伙儿,眉眼间温和如玉,那般淡然的在我身旁,为我撑伞遮住这乌江畔被滋养了数百年还倔强开着的岁月,还有那冰凉的细雨霏霏。
我靠着他肩膀,他轻轻搂着我,“是不是想起了很多。”
我点头,“你想听么,怕你不高兴。”
他似乎叹了口气,“知道我不高兴,就不要说。”
我淡淡笑了笑,“还是想说。”
他嗯了一声,“随你,我听着。”
我闭上眼,抬起手臂,固执得将头顶的油纸伞推开,我感受着九月初落寞的秋雨,丝丝凉意,沁入我心骨。
“昔年白唯贤,就是阜城人如玉的少年,他十几岁,可极其早慧,我这一生,到现在为止,仓促得活了十九年,不,已经是二十年了,我最美好的记忆,都在阜城,在梧桐树下,在乌衣巷里,在盛了水去浣纱的小山坡,还有那个山涧的洞穴里,你不理解,艳惜也是,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死心,我又不能告诉他,还不放了我自己,这样折磨的日子我也过的厌倦了,可是没有办法,夜深人静我的噩梦是他,美梦还是他,连梦都忘不了,我还能怎么放开。”
权晟风静静的听着,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轻轻拢了拢我肩头的绒斗篷,“冷么。”
我摇头,“还热呢。”
他搂着我,转过身,走出了巷子口,停在一处宅子前面,我看着那上面的两个字,眼泪就模糊了。
“徐宅”。
白唯贤那一日骑车载着我穿梭在这条街道,那时阜城大街小巷还不是地砖,也没有这么宽,两旁都很窄,湿湿的泥土地,夏日长着青苔,冬日发着冰冷的潮气,而稍有不慎就会落在坑坑洼洼里摔着,他骑得小心翼翼,我一双小手护在他腰间,他忽然停在这里,就是徐宅的朱漆门前,灰瓦幽暗,两侧的壁砖上贴着大红喜字,是徐家的三少爷娶亲,他笑着对我说,“鸢鸢,待你十六岁,我娶你进门,比徐家娶亲还要热闹几百倍。”
我咯咯的笑着,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这便是能和唯贤哥哥厮守一辈子。
我愣在门前,思绪纷飞,权晟风搂在我腰间的手忽然重重的掐了一下,我扭头去看他,有些诧异,他笑中带着怒色,“又在想他。”
我撅着嘴,嫌他太矫情,“明明是你说,带我来一次,以后再也不要想了。”
他蹙眉看着我,有些无奈,“白鸢鸢,你就跟我有本事,被冯锦欺负成那个样子,你怎么没本事还击了?”
我尴尬得咬咬牙,“她是好人。”
权晟风无奈的笑着,“也就你傻,女人之间为了男人,哪里有好的,白唯贤为了爱眼瞎,你是蠢。”
我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他似乎也懒得再说,我们继续往前走,快都河岸了,他看了一眼腕表,“快中午了,回去吧。”
我嗯了一声,他先跳上船,然后收起伞,转身来拉我的手,我跟着跳上去,船有些不稳,微微的摇晃了两下,我就在下一刻落入他的怀里,很硬,但是温暖,我有些不愿意离开,他也不想让我离开,就势拿胳膊搂着我,我说你是不是有私心,说是带着我离开,其实想把我困在身边,对不对。
他眺望着两旁矮矮的砖坯房,还有被船桨划动起来带着飞起的淙淙水流,薄唇抿成好看的弧度,“终于有点聪明了。”
他将我搂得更紧,雨越来越小,越来越细,像是头发丝一般,在脸上拂一下,就没了,再去摸,连湿都不湿。
阜城,我来之前以为,我会大哭大闹,崩溃失声,可真的置身其中,我才发现这么多年尘世坎坷万物轮回,我也放下了许多,大概从我父母相继去世我开始有些信佛时,我就放下了,可自己一直不知道而已,白唯贤仍然是我心里一根刺,仍然是我的明月光和朱砂痣,可却不再是我的全部。
那一时刻,我乘着小船,看着立于船尾的权晟风,乌江下流静静奔腾的河水深处,开出墨绿色的浪花,我如何能想到,我和权晟风于滚滚红尘中不经意的相遇,风尘仆仆的一次次擦肩而过,最终,要牵扯出一段那么荡气回肠颠沛流离的爱恨生死。
我曾以为,人世间,最爱我,我最爱的唯有白唯贤,后来在被伤害被放弃被利用中,我渐渐清醒过来,他于我而言,只是少年时代的一场梦,不切实际,充满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而我真正要搭上一辈子的,根本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