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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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痴缠三生叹_第七十一章 因为苦过你的苦,因为痛过你的痛
白唯贤这一声对不起,把我的眼泪彻底逼了出来,我偎在权晟风怀里,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越是克制,越是身不由己,我喉咙里溢出嘤嘤的啜泣声,权晟风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白唯贤似乎也在抽泣,“一直在想,鸢鸢是否嫁人了,有没有孩子,过得好不还,还记得幼年时带她走遍阜城的唯贤哥哥么,这么多年,我何尝不是饱受折磨,鸢鸢,你怪我身边从没有少过女人,可越是女人换了又换,越是觉得空虚失落,这么多花,始终不是我想摘的那一朵,我记得这次回阜城,我亲口对你说过,若不是遇到了小锦,我现在也许都还是个行尸走肉,过着没有心的日子。”
他的鼻音很重,也在克制着,“这么多年,我总是坚强示人,我不希望被别人评价,我白唯贤是个懦弱的男人,我可以风流,可以纨绔,可以无义,可以寡情,却唯独不能倒下,我一旦倒下了,多少人看白家的笑话,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走投无路到拿你去换林建海的钱,可鸢鸢,即使当时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鸢鸢,我也犹豫过,不忍过,不然我不会又出现在那里,即使我想过,晚了,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去找你了,看到你鲜血淋漓的倒下来,我心如刀割,那一刻我有些清醒,是不是你就是鸢鸢,在你之后我从来没对任何一个女人这么心痛过,即使小锦离开时,我都没有痛到这个地步,我在想,大概你就是我的鸢鸢,我才有撕心裂肺的感觉。”
他长叹一声,极大的怅然,“现在晚了,我知道,伤过的心怎么在面对我,面对我我也不能让你痊愈,如果权晟风能对你好,那我就安心了。”
他说完一直在咳嗽着喘息声,许久都没再说话,刚才他的那番自白,似乎也伤了冯锦,她有些不可置信,定定的站在那里,眸中是伤心,她手托着肚子,许久才笑了笑,“”
权晟风大抵也是厌倦了在这里听别人的私事,他不是喜欢儿女情长的男人,他轻轻咳了一声,将我的衣服裹了裹,“走吧,一会儿还有别的事。”
我跟着他的步子走出房门,临末还回头望了一眼病床,白唯贤瘦了许多许多,他陷在床上,洁白的被子搭住了他半个身子,他那么憔悴而苍白的闭着眼,不甘的攥着拳头,我再想看,就已经走远了。
“难受是么。”
权晟风目视前方,手挽着我的腰,为我固定方向,怕我倒下去,事实上,我确实没有一丝力气了,如果不是他在我身边支撑着,我大抵早就瘫在了地上。
“有点,他这个样子,我见了确实难受,记得去阜城时,他还没这么瘦,现在瘦的有些不像人样了。”
权晟风忽然开始沉默,许久,进了电梯时,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忽然将我抵在墙上,狠狠的吻下来,只那么一下,我感觉到我和他的牙齿隔着彼此的嘴唇都按在一起,疼得我使劲推了他一下,他离开我,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我的脸,“我让你答应我的三件事,忘了?”
我不明所以,“什么?”
“不惜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尤其是白唯贤。”
他那副正经的神色惹得我哭笑不得,电梯门在下一刻打开,有陌生的人进来,瞧见我和他这么暧昧的姿势都多看了一眼,感受到众人别有深意的目光,我急忙从他臂弯底下钻出去,低着头有些尴尬得跑出去,权晟风不急不缓的迈着步子跟上,他人高马大自然腿长,几步就赶上了我,语气有些不悦,“跑什么。”
“丢人。”
“白鸢鸢。”
他将我一扯,我再次回到他怀里,“丢人?”
他又重复了一遍,眉头蹙得格外紧,“嗯,就是丢人。”
“我都快四十岁了,都不嫌丢人,你这个年纪,不是说,正是喜欢刺激浪漫的时候。”
他的眉毛挑得高高的,在这么严肃硬朗的一张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忍不住笑出来,“算是吧,但也要分场合。”
“不分时间地点的恩爱,才是浪漫。”
他忽然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一句,我有些诧异,愣神直接便被他带着除了住院部的大门,估计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解决了白唯贤这个大情敌,又将我完好无损的带了出来,整个人都格外清爽,而莞城的天气却灰蒙蒙阴沉沉的,闻着空气中湿湿的咸味,似乎又要下雨了,他搂着我,喷泉旁边有一辆车等着,下来两个男人,朝着他很恭敬的点了一下头,“权总,凤城那边安排好了,您随时都可以过去。”
权晟风嗯了一声,男人有些为难,并没有动,权晟风斜目看他,“这么磨蹭,还有什么事。”
男人破天荒的看了我一眼,“这不好说。”
“废什么话。”
男人捂着嘴咳了一声,这才说,“凤城倒是风平浪静,可唯独一件事,您那个夜总会最近不安生。”
权晟风眉毛蹙起来,“凤城能在我地盘上闹事的人不多。”
“没错,您应该想到了,就是姚老爷那里——”
“一会儿再说。”权晟风忽然抬手打断男人的话,“现在不要扰我心思。”
男人点了点头,“是,权总。”
他拉开车门,权晟风先扶着我坐进去,手垫在车门头顶,防止我磕着,待我坐好他也绕过一侧紧挨着我坐进来,车开动的时候,我侧着脸问他,“你要回凤城?”
他手托着腮,闭目养神,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是,我这次回来,接手世纪名流只是个幌子,根本目的就是扳倒覃涛和白唯贤,凤城那边很多我的产业,而且我更棘手的敌人,也在那里,我必须要回去盯着。”
他说完睁开眼睛看了看我,“舍不得?”
我故意气他,“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才不在乎。”
他似笑非笑,“嗯,那我就走了,过几年回来。”
我咬着嘴唇,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本来是要气他的,结果把自己气着了,“走吧走吧,老男人,都这个岁数了,我不怕耗着,随便你!”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连开车的司机也在笑,“权总这下可没辙了,女人和男人不一样,权总就不擅长哄女人。”
权晟风看了一眼司机,“你擅长,怎么老婆跟别人跑了。”
“那是因为我没防备,我要是盯紧了,能给别人机会趁虚而入么,权总,咱们跟着你打江山,满脑子都是怎么帮衬您成事,哪里顾得上自己家里啊。”
权晟风笑了笑,“你嘴倒是说的好听,我不是没给你机会把老婆追回来,你自己没本事做到,跑我这儿卖乖来。”
男人从后视镜里望了我一眼,撇撇嘴,尴尬得别过头去,不再说话了,权晟风将我搂过去,唇轻轻贴着我的额头,“我回凤城,怎么舍得不带着你去。”
我愣了一下,原来他还打算把我带上,我还以为他要让我望眼欲穿的守着呢,不禁心里喜滋滋的,“带着我不麻烦么。”
他一脸正经,“夜里陪我睡觉,白天陪我吃饭,我不嫌你麻烦。”
他说着话手指滑到我的小腹,“再来个麻烦,我更高兴。”
我想起了那个我都不知道他存在过他就消失了的孩子,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发堵,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变化,搂着我的手更紧了些,“无妨,你这么年轻,有孩子早晚的事,我再有十年八年,也还能愉快的配合。”
XX
车一路开到了南郊的墓地,下车沿着羊肠石子路上去,墓园的尽头是一大片茂盛的松林,一侧有黄白两色的野菊花,虽然看着繁盛,也觉得萧条。
墓园最外围是通往凤城的公路,另一侧的芦苇地对面就是海港的后路,通往最近的阜城,我倒是从来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原来交通这么便利,还以为墓园都建在城市的死角,怪不得黎艳惜说,这里的一块墓地能买下市中心高档公寓的一个卫生间那个昂贵了,黎艳惜有个得了白血病死了的姐姐,墓碑就在这里,她每年清明和她姐姐忌日都会来这儿扫扫墓,她说她父母都喜欢她姐姐,长得也很漂亮,而且成绩好,黎艳惜出生没多久,她姐姐就查出了白血病死了,她爸妈更厌恶她,觉得是她夺了她姐姐的命,结果吵架、赌气,最后到了离婚,妈妈嫁了别人走了,父亲去了支教,留下她和奶奶相依为命,黎艳惜因此觉得对她姐姐有愧,若不是她,也不会闹的家破人亡,所以她做了第一名、妓后,赚了不少钱,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姐姐从普通陵园迁到了这里,买的还是最好的墓碑之一,在90年代初就花了一万多,十几年后,相同的墓碑都炒到了近十万块。
她还自嘲说,假如投资房产这么好的眼力,现在早就做了千万富婆,我说你瞧瞧天上人间的梁海玲,人家虽然死了,可两千多万的身家把警察都看红了眼,那是京城第一名、妓,你是莞城的,才几百万,她说她不敢奢望,她原本就为了活着,也没打算赚下金山银山,我问她莫谈霖知道你有多少钱么,她说知道,我说那他说什么了,她沉默了很久,“他说对不起。”
大抵人世间最让人心疼的话,就是这句对不起了。
权晟风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束素色的鲜花,我回头去看,司机正好关上后备箱的门,我恍然大悟,“你早就打算好了,来看看你母亲再走。”
他牵着我走上石子路,一直王最深处行着,“我母亲在阜城和这里的墓碑,都是衣冠冢,阜城是白恩国给建的,我从没去过,我想我母亲也不会承认,这里是我为了掩人耳目建的,我早就防着覃涛还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我想着他们威胁不了我就用掘了我母亲的坟墓以骨灰来要挟我,所以在这里建了个衣冠冢,就算有人打主意,也不过就是些衣服而已,对我造不成威胁,我母亲真正的骨灰墓碑,在凤城,没人知道,连碑文都是空的。”
我恍然大悟,忽然对眼前这个男人更加敬重了几分,他是个孝子,这倒是在次要,他格外细心,而且缜密,是很多这个岁数的男人都做不到的,他给人的感觉,好似个粗人一般,打打杀杀争抢豪夺,可私下,也有他的铁血柔情。
我想着就不由得看痴了,他侧头望了我一眼,有些笑意,“你这样的眼神,会让我觉得,你是昨天夜里还没有吃饱。”
我啊了一声,没明白过来,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到了一处墓碑前,青花石的碑身,正中有个照片,很久,黑白底,似乎是老相机拍出来的,我凑近了看,女子淡扫蛾眉,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古韵和婀娜,红唇轻抿,眼睛是凤眼,微微上挑着,虽然有说不尽的风情,却并不风骚轻佻,而是惹人怜爱的纯净,高挺娇小的鼻子又有几分北方女人的傲气,尤其是眼神,柔和而坚定,我觉得她生前一定是个极其勇敢的人,单看那神情就知道,而额前的几缕细发,亦是碎得恰到好处,遮在眉骨位置,隐隐约约的青眉一丝,将细窄白皙的脸蛋衬得愈发楚楚动人,看样子,拍的时候大约就在十七八岁,总之一定比我还小,我回首望着权晟风,指了指相片里花容月貌的女子,“你母亲?”
权晟风将花放在前面,神色肃穆得点了点头,“是。”
“好美啊。”
“她不喜欢照相,记得她跳湖前,我还问过她,怎么不去照张彩照,当时已经有了彩照的相馆,她说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不如素净的更自然,她一辈子都不太喜欢颜色,总是黑白青,很单调,但是穿在她身上,却是任何女人都比不了的韵味。”
他说着眼里有些动容,“我母亲格外要强,再苦再累都没有在我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她说女人靠着男人,怎样懦弱撒娇都行,因为天塌下来还有男人护着顶着,可独身的女人必须坚强,因为你懦弱也无人可怜你,反而欺负你,尤其那时候她还带着我,更要为我小心。”
权晟风低眸望着那束明亮干净的花束,“我母亲去世近二十年了,不知道那边过得好不好。”
“佛会保佑她的。”
我眨着眼睛,他望着我,又是一笑,“我似乎被你传染了,哪里有转世投胎一说,人死如灯灭,不存在了就是不存在了,何来另一个世界。”
他将大衣撩到一侧,跪下,朝着母亲的墓碑磕了三个头,“凤城那边不安生,我也不能总去墓前看您,就在这里了,白家这件事,是我最后手软了,不为别的,只为我想,也许您也不愿意我做的这么绝,如果您不是到死都还惦记着白恩国,也不至于终生未嫁,我这样狠心对待他的儿子,您一定会怪我,我放手了,赢过一次就够了,就当这仇,结了。”
权晟风沉吟片刻,站起来,掸了掸膝盖上的土,“鸢鸢,在我母亲碑前,我要对你说句话。”
我点点头,他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郑重,“凤城那边,我有很多事,有的——有些乱,不论如何,我不会负你,你在白唯贤身上的悲剧,我承诺绝不会在我身上重演,我母亲能见证。”
原来他把我带来只为了给我一个安心,我笑着扑进他怀里,“我信,只要你说的,我都信,其实我只要你平安,平安照顾我到老。”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眉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能割下,也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