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 话语机锋

面对兰斯的回答，达瑞斯有许多不同的深入方式，如果说他想要把话题往“借刀杀人”这部作品身上拉扯，他可以提问“和我详细谈谈这部作品拍摄过程的辛苦之处”，接下来自然而然就会对电影作品展开交流；如果说他想要把汤姆-克鲁斯这个话题热点拉进来——大部分记者都会如此做，那么他可以提问“从你的话语来看，剧组最辛苦的人是你，可是最近汤姆在接受采访时，却不断提到，这是他演员职业生涯最艰辛的一次拍摄……”然后顺着这个话题，他们可以拓展许多不同的可能性。

这就是采访的技巧，不同的记者往往会导致不同的结果，而不同的采访技巧也往往会迸发出不一样的火花。

达瑞斯的话语涌到了嘴边，“汤姆-克鲁斯”的名字在舌尖上打转了一番，最后还是吞咽了下来，“地狱？这个形容词很有趣，可是你在电影开拍之前，就已经预见到这个可能性了，你还是选择了接下角色，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对于演员的梦想始终没有放弃呢？”兰斯挑了挑眉，正准备张口，达瑞斯却轻笑着摇了摇头，制止了兰斯，然后接着问到，“而我更加好奇的是，为什么是‘借刀杀人’，而不是‘上帝之城’，或者‘后天’？”

不得不说，达瑞斯的这个提问正中红心——直指兰斯内心深处的心思，尤其是后面这个问题。如果兰斯实话实说，“借刀杀人”对演技的考验是最为真实的，那这也就意味着“借刀杀人”和“后天”的性质是不一样的，至少不是传统的商业电影，而且还可以探询兰斯关于演员的梦想；但如果兰斯要临时编造借口，就看他的反应能力了——说服力是否到位？

“呵呵，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角度。”兰斯却丝毫不见慌乱，谈笑风生地接过了话题，“我想你应该很难在‘上帝之城’或者‘后天’里给我寻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吧？”

“上帝之城”自然无需赘言，“后天”却有些暧/昧，电影里的两个主要角色是父子，兰斯的年龄刚好被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确不太适合，但话说回来，如果兰斯真的想要出演“后天”，改动一下两个主要角色的年龄，也不是难事。

达瑞斯的思绪跟随着兰斯的话语涌动着，不等他开口辩驳，兰斯就接着说到，“其实更为主要的原因是，和汤姆合作，我肩膀上的压力会小很多。”兰斯举起双手放在肩膀上，上下推动着，表示出了沉重的压力，达瑞斯愣了愣，随即就反应了过来——票房，兰斯说的是票房压力，“你不会指望我一个新人演员，就可以承担起整部作品的票房风险吧？”

的确如此，“后天”投入拍摄时，二十世纪福克斯启用兰斯作为导演，就已经冒了巨大风险，彼时的兰斯，即使作为导演都是一个新人，他们不可能失心疯地把所有赌注都放在兰斯一个人身上。

这是达瑞斯没有想到的，在他脑海里的构思，刚才的交谈之中，话里话外都可以感受到兰斯对演员的梦想，他以为这里面还有更多的信息可以挖掘。

“当然，我必须承认，也许在骨子里，我依旧希望赢得更多镁光灯的瞩目。”一句自嘲的调侃，以别出心裁的方式解释了“演员梦想”，字里行间都可以感受到那特有的幽默，“和汤姆合作，这的确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仅因为他是许多人儿时的偶像，我相信你我都看过‘壮志凌云’；”达瑞斯也忍不住点头表示了附和，“还因为他是一名十分敬业的演员，‘碟中谍’系列的高难度场景，都是他亲自上阵，就好像杰基-成（Jackie-Chan）一样。”

达瑞斯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兰斯把汤姆和功夫巨星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这显得有些滑稽。汤姆怎么都不能算是武打明星。

“选择‘借刀杀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汤姆。”兰斯做出了结论，也成功地按照预期轨迹，把话题引导了电影和汤姆身上——“借刀杀人”想要取得票房佳绩，汤姆才是核心，兰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拍摄这部电影的过程，的确像是地狱，但幸运的是，我不是单打独斗，汤姆陪伴我走完了这段旅程。”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肩负起四个不同工种的职责，让拍摄工作变得无比辛苦，所以你将这些压力都推到了汤姆身上，使得他也经历了职业生涯最艰辛的一次挑战。”达瑞斯没有再转移话题，而是顺着兰斯的意图说了下去，但却显露了机锋，尖锐而直接地刺向了兰斯。

兰斯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呵呵地笑出了声，“关于这个问题，我拒绝发表言论。”潜台词就是，这还需要由当事人来回答，但笑意之间却四两拨千斤，“不过，在拍摄过程中，汤姆的确付出了所有，不仅所有动作场面都亲自上阵，挑战了每一个战斗场面，而且为了展现出职业杀手的特性，他甚至还专门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特训，就是为了能够真实地呈现出电影里的每一个场景。”

“哇哦，难怪汤姆在接受采访谈起这次拍摄时，还是心有余悸。”达瑞斯夸张的表情、戏谑的语气，把所有情绪都放大了数倍，惹得兰斯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你应该让他向你展示一下身体上的淤青和伤口。”

笑过之后，达瑞斯再次发起攻击，“和我谈谈这一次的拍摄，我是说，作为演员。站在镜头之前，感觉如何？”达瑞斯已经体会到了兰斯的狡猾，如果他不局限话题，兰斯可能又会打马虎眼，谈一谈身兼多职的辛苦，或者是谈一谈作为导演在拍摄过程的趣事，他对“借刀杀人”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终究还是兰斯本人。

这一次兰斯没有打算绕圈子，因为他也希望这个话题被提起，“老实说，不容易。要知道，即使作为一个花瓶，站在镜头前也是很辛苦的。”再一次自我调侃，惹得达瑞斯连连摇头，嘴角的笑容还是没有忍住，“更何况，这次的角色远远不是一个花瓶那么简单。”

听到这句话，达瑞斯眼睛顿时一亮，马上就捕捉到了战机，毫不犹豫地趁着兰斯的话语间隙，开口追问到，“噢？难道这一次作品还有更多的要求？比如，演技？”

其实这就是兰斯的本意，他正在慢慢地做铺垫，让人们意识到，“借刀杀人”不是一部单纯的商业电影，同时还有更多内涵，而且演员的表演也是重点。但同时，兰斯又不能直白地揭晓答案，他需要遮遮掩掩地让大家去猜测。

如何把握分寸，这是一个难题。

“让我们这样说吧，当汤姆和接拍‘夜访吸血鬼’的时候，我想，我们大家都没有预料到，汤姆会奉献影史最经典的吸血鬼；同样，当约翰尼接拍‘加勒比海盗’的时候，也没有人预料到他可以拿到奥斯卡提名。”

兰斯没有正面回答，但却以迂回的方式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所以，这次的作品的确涉及到了演技的突破，呈现出一个截然不同的汤姆？”达瑞斯咄咄逼人，彷佛嗅到了猎物的狮子一般，穷追不舍。

兰斯却依旧显得游刃有余，完全没有慌乱，“媒体，总是喜欢把所有事情变得戏剧化。”如此回应让达瑞斯不由愣了愣——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但几乎没有人会在采访过程中，不留情面地直接点出来，可是不等达瑞斯反驳，兰斯就继续说到，“应该这样说，这次的角色确实是与众不同，我希望能够拍摄出一部类似于‘洛城机密’或者是‘盗火线’之类的作品，这是一个艰巨任务，对于导演、对于编剧来说……”

停顿了片刻，兰斯收了收下颌，看着达瑞斯。

达瑞斯愣了半秒，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兰斯这是在暗示他自己：作为导演和编剧，接受了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这让达瑞斯着实忍俊不禁。随即，兰斯就接着说到，“同样，对于演员来说也是如此。当汤姆得知我的野心时，他的确尝试和我一起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所以，可以说，这部作品的拍摄确实十分辛苦，几乎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

兰斯没有正面地说“借刀杀人”是商业电影，也没有直接说这部作品在表演方面、在艺术方面取得了突破，一切都是迂回地暗示。而且，他的话语之中始终包含着“希望”、“尝试”之类的词汇，这就已经足够了。

一方面，这会刺激观众的好奇心，对“借刀杀人”产生更多兴趣；一方面，这又为电影上映之后的造势进行了铺垫。

如果达瑞斯就此结束专访，那么事情就完美了。但可惜的是，达瑞斯不是兰斯的木偶，他不可能完全按照兰斯的规划运转，“从你刚才的话语之中可以感受到，这部作品确实是一个艰巨的挑战。但你选择了这样一部作品，作为自己成为演员之后的首次亮相，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你对自己表演功底拥有强大自信的表现？”

兰斯看向了达瑞斯的眼睛，达瑞斯没有闪躲，那自信的眼神在微微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