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厚重的夜幕，天亮以后，我在医院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同司机沟通了一会，人家才愿意让左杨上车，是我劝她先回家换洗，我则继续留守在医院里。

出租车逐渐远去，我在马路对面的小餐馆里买了简单的早饭，不舍得吃太多，因为这个地段的东西都很贵，吃了一半的时候，白楠采给我发来文字信息，她问我睡醒了没，我没有回她，想让她误以为我还在睡觉，不能让她为我担心。

吃了早饭后，匆忙返回医院，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左杨还没回来，时光的父亲已经赶到医院，我与两鬓斑白的老人在ICU病房门外碰面。

时光的眉眼与他父亲很像，几乎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老人眼窝下陷的很厉害，眼里的红血丝告诉我，他是连夜赶过来的。

老人用干枯的手握住我的手，久久难言，只是鼻翼抖的很厉害。

我嗓子里也像卡了根骨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老人仰仰脸，似乎并不想让泪水流出来，他在艰难的保持礼貌模样，我心里却变得更煎熬难受。

“谢……谢谢你们及时把时光送到医院里来。”

老人苍老沙哑的声音，和这份我未曾体会过的父爱，令我也在破防的边缘挣扎。

我摇摇头，组织不出客套的语言。

“叔叔！”身后传来左杨真切的声音。

我主动松开老人的手，撤到一旁。

“杨杨，时光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老人在见到左杨后，情绪终于有些崩溃。

“叔叔，都怪我……”

在左杨开始自责的时候，我朝反方向的出口快步走去，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我只能选择逃离。

走出住院部大楼，外面的空气很新鲜，再也没有福尔马林的味道，我深深的呼吸一口，随后拨通白楠采的电话。

片刻后，电话接通。

我先问她，“咘咘，昨天又熬大夜了吗？”

“嗯，”她温柔的回我，“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我以为你十点多才会回复呢。”

“昨天睡得早，”我也柔声问她，“累坏了吧。”

“还好啦，不累，”白楠采沉默一会，随后低声问我，“最近网络上关于我们俩的事情，对你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吧？”

“没什么影响，”我对她安慰道：“你那边呢？公关公司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就是公关公司那边一直拖拖拉拉，我才想给你打电话问问的。”

公关公司都是拿钱办事的，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拖拉是个什么意思，便有些好奇道：“他们为什么要拖拉呢？有什么原因吗？”

“我也不知道，让沛妮多催催他们吧。”

“行啊，只要对你没什么影响就好……这两天还好么，没遇到什么烦心事吧？”

……

我俩互相关心了一阵，听见电话里白楠采明显的倦意，我慢慢哄着她睡下，方才挂断电话。

我在住院部楼下坐到半上午，收到左杨的微信，我才回去找她。

她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我走到她身旁坐下，低声问道：“时光的父亲呢？”

左杨垂着头回我，“时叔叔去十六楼了。”

时光住在五楼的ICU里，我不明白他父亲为什么要去十六楼，便有些纳闷的问道：“他去十六楼干什么？”

“时光老婆在十六楼住，就这两天的预产期，所以时叔叔去陪她了。”左杨不肯抬起头，低声回我。

我顿时心生悲悯，丈夫和老婆都住在同一栋楼里，这显然不是缘分，只能说是厄运。

“叔叔说，时光老婆父母走的早，已经是没有娘家的女人了，现在时光又成这个样子，”左杨的语气很自责，“江城，我真的变成了坏女人，怎么办呐？”

我想着时光父亲是个大老爷们，照顾时光老婆可能不太方便，便试探性的问左杨，“要是觉得自责，你就替时光照顾照顾他媳妇吧，多少也能弥补一些你的愧疚，你觉得怎么样？”

左杨不说话，在她沉默期间，我想了很多说服她的法子，既然左杨愿意在医院里耗着，ICU也不需要她帮忙，还真的不如给时光老婆搭把手，我觉得这是最有诚意的做法。

“那你能陪我上去一趟么？”左杨缓缓说道。

我随即站起身，回她，“走吧，我陪你一起。”

她有些犹豫，慢慢站起身。

我俩一起乘电梯到十六楼，因为不知道时光老婆的姓名，无法跟前台护士问出具体的病房号，只能挨个挨个的看，我们从走廊左边一直找到右边倒数第三间的时候，刚好与出来的时光父亲撞见。

时光父亲把我俩带到一旁，他对左杨问道：“你们是来看慧慧的吗？”

不用猜也知道“慧慧”肯定是时光老婆，左杨点点头，语气非常诚恳道：“嗯……叔叔您放心，我只是想看看她，我是个女人，最近公司放假了也不忙，如果慧慧愿意，我照顾她比您更方便。”

“这不用麻烦你们。”时光父亲的语气里带着感谢，没有一丝的恶意。

左杨双手作揖道：“拜托你了叔叔，我帮不上时光什么忙，可我是诚心的想给慧慧打打下手，她都快生了，很多事我比您更方便一些。”

时光父亲的表情痛苦又复杂，他思考了一会，说：“杨杨，我们老时家已经欠了你很多了，”他深叹一口气，“害……确实有些妇女的事，我不太方便，如果你有时间在这搭把手，肯定是更好的，但我们这家庭你也知道，怕以后没有能力报答你啊。”

“叔叔，我是自愿的，时光救了我一命，这是该我报答他的。”左杨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

“那你能不能说是时光的朋友？”时光父亲有些难为情道：“孩子这两天就要出生了，慧慧也不是小气的女人，我只是怕万一。”

“您放心，叔叔，我知道该怎么跟慧慧说。”

时光父亲跟我们嘱托好安抚慧慧的话术后，就带着我俩走进病房，窗户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在望向窗外，她手脚浮肿的很厉害，每个愿意成为母亲的女人，都是伟大的，她们为了种族的延续，独自承受怀孕到生产的痛苦，所以有人说为母则刚，即将成为母亲和已经成为母亲的人，会比大部分人都更坚强吧。

“慧慧，时光的朋友过来看望你啦。”时光父亲对正在出神的慧慧柔声唤道。

慧慧转脸看向我们，她的目光在左杨身上停顿了下来，不知道她认不认识左杨，我心里开始紧张，害怕这会变成一场不可控制的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