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景养神心悬悟，锦书道经手自书。

……

去了心头暗昧，再见《内景六神讲义》，晦涩难辨之言，竟其义自见，无师自通。

莫川大为惊奇，细细阅读下去，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内景有大道啊！”

许久，他一声喟然长叹，心中忽然对无主道人产生一抹可惜之情。

内景养神法，主修六神。

首神为心神，又叫守灵，内象谕也！

讲究直面本心。

本心越坦荡，越通透，心神越强大。

这里的坦荡，并非凡夫俗子所定义的善恶，亦非皇朝庙堂制定的忠义，而是一种直面心头暗昧，乃至光明的坦荡。

从无主道人的讲义来看，大多数内景修道者都是在第一关卡住了。

因为很少有人能够直面心头那不为人知的阴暗；

即便能够直面，也不知如何与之握手言和。

既然如此，如何修行？

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那就是限制修行年纪。

无主道人认为，内景养神法最佳修炼年纪为五到七岁之间，上下可浮动。

此时，稚童恍如一张白纸，善恶不分，黑白不明，故而直面内心最为简单。此时修行，可快速养出心神，往后时时审视内心，心神基本不会出问题。

若是年纪再大，善恶已分，此时再想修行，难矣。

譬如他莫川。

因为一时顺了心意，再看讲义，自觉通透无比。

实际上，这并不代表他能入道，养出心神。

“难怪内景可得‘宫’名，以此道筛选出来的道士，纵然心头暗昧，也不至于大凶大恶！由此可见，无主道人并非恶人，可惜了啊！”

莫川幽幽叹了一口气，合上《内景六神讲义》，再也无心修炼。

仔细想想，站在无主道人角度，他莫川还真是个十足妖道。

窃香火，暗欺心，麾下一众妖魔鬼怪，肉身地生胎更是集千万生灵血气。

这些瞒得住旁人，还不一定能瞒得住养出心神的无主道人。

难怪他临死时，会问为何仙不如人？

想来那时道心近乎崩塌了吧？

“此法与我无缘！”

莫川摇了摇头，不再沉湎过去，随手将讲义放回书架，炼丹修行去了。

——他还手里还有凤鸣洞神的炼丹委托呢！

期间，扶鸾老道偶有香火袭来，打眼瞧去，几乎都是身患蛊病之人，看得出来，扶鸾老道确实在认真办事。

这让莫川颇为宽慰。

第三天，他静极思动，索性起身离开，再度前往双龙寺。

此时，正值深夜，月黑风高，双龙寺一片安静。

莫川熟门熟路潜入空无一人的后院，凑到井边，笑道：“二位真龙，别来无恙？”

“哗啦！”

双眼井中，陡然波涛暗涌，凌空探出水面，盯着莫川模样，沉默数秒道：“本龙曾巧得一门神咒，乃八大神咒之一，名曰：安土地神咒！”

“此咒可召遣土地山神，搜捕邪精，保卫正道，道友且听好了！”

不等莫川回应，凌空便坦言描述起来。

莫川闻言心头大惊，连忙凝神细听。

八大神咒可不简单，传闻，乃是行法演道派的核心手段！

莫川也仅仅止于耳闻。

如今再听这“安土地神咒”神通，心中便是错愕不已。

召遣土地山神？这得多大神通？

要知道，他本质上就是寿山山神。

他不敢想象，谁能凭一言神咒，将他从地脉中强行召唤而出。

随着凌空讲述，莫川越听越上头。

搁在以前，他还担心经文功法真假，如今身修百年道行，对大道也有一丝冥冥感悟，经文功法是真是假，不敢说一眼看出，但冥冥之间也有感应。

恰如“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之感。

因此越听越觉此法玄妙。

若非身处双龙寺，怕是已然修行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凌空讲经完毕。

莫川正要扭头离开，回去细细参悟，不想凌空倏然又道：“本龙还有一术，乃地煞之术，名曰【调禽】，可差使飞禽走兽，任君调用！道友且听好了。”

旋即，又是一段经文袭来。

莫川眉头一簇，本能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应该速速离去，但他脚下就跟生根似的，继续聆听起来。

一刻钟后，凌空授法完毕。

莫川一咬牙，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去，恰时，一大段信息从他心中冒出。

——这是雌龙雨清的心语。

“仙长法外开恩，且请听贱婢一言。”

“我夫君二人，贵为河神，却只顾享受，不知雨泽百姓，铸下弥天大错，如今深陷牢笼，此为因果报应，我夫妻二人甘愿受罚。然而千年牢狱之灾，亦是千年汲水赎罪生涯，我夫妻不敢居功，更不敢言功过相抵……”

“奈何腹中有子，已然使秘法一拖再拖，再拖下去，恐将胎死腹中！”

“承蒙天道垂怜，使仙长谪尘，莅临寒井，还请仙长看在我夫妻二人千年汲水之苦，收下犬子，不求富贵自由，只求拉车守门，于昊日青天之下终老。”

语言总是冗繁的。

这苦苦哀求之言，瞧着冗繁，在莫川心中却一闪而过。

授法完毕的凌空，更是紧随其后，声音痛苦道：“调禽之术和安土地神咒可为调教之法，还望仙长慈悲！”

声落，天地骤寂。

莫川站在井口，垂目俯瞰，巴掌大点的井水里，波光潋滟，双龙竭力昂着脑袋，硕大龙目上，充满了希冀痛苦神色。

他眼球微转，落在雌龙雨清身上，那臃肿身形令他心神微动。

“二位真是打得好算盘，瞧着处处为贫道着想，实则杀机暗藏啊？”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笑道。

“仙、仙长此言何意？”

凌空结结巴巴回道。

“贫道听闻，妖族有血脉传承之法，以二位修为在龙子血脉中留点信息，完全神不知鬼不觉！”

“人族寿元有限，而龙族无穷矣！”

“二位这是欲让贫道亲手培养人族大敌？”

雨清闻言急了：“我等绝无此意，还请仙长明鉴。”

凌空也跟着道：“人族之长，在于道统，仙长乃清微宫弟子，道统悠久，纵然有寿元之劫，道统亦可看管犬子，何惧血脉传承？更何况，千年时光，沧海桑田，真到那天……双眼井或许已然不存矣，为千年之后之事忧虑，岂不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