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后土娘娘的目光，姜山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个真心不是有意的。

只是这孩子天赋高不是，一点就通，一教就会。

真心不是我想的。

后土娘娘终究还是顾及身份，没有和姜山真的较真，而是看着小明温声道：“他就是你的过去。你不叫小明，你叫噎鸣，上古水神共工之孙，掌管时间的神明。”

“上古水神的孙子，掌管时间的神明？”

小明听了，表情更疑惑，微微偏头，又看向躺在地上的噎鸣身躯，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

这个看着病恹恹的人是我？

怎么可能，我这么活泼，这么健康。

长大了，我会和爹一样，高大威猛，遇上不服的我都一巴掌抽过去。

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一个巴掌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给一个。

“没错，他就是你，你看着他，就没有亲近的感觉吗？”后土解释道。

“亲近的感觉？”小明扁了扁嘴，亲近的感觉吧，是有，但是吧，除了这个之外，他还有一点点排斥，好像觉得过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姜山看出小明的情况不对劲，问道。

“爹，我可以不过去吗？我觉得过去了的话，不会有好事。”小明道

“那你不想找回过去的你吗？而且你现在这状态只是残魂，没有肉身，这样的你一辈子先天不全，无法长大，无法修炼。”姜山道。

人有三魂七魄，神明亦如此。

当年大战让噎鸣元神受创，魂魄受损，四分五裂，仅余下一缕残魂在身躯之中，可能连一魄都没有，靠着九彩沙华的叶子吊着。

而小明作为魂魄的主要集合者，其实状态也不好，依赖洛书神威得以保持，但沉睡亿万年。

眼下是精力旺盛，但若是迟迟不能重修的，也得面临魂飞魄散的危险。

“不能长大？”

听到这里，小明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

他是要长大的。

人小小，做什么都不方便。

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甚至还有很多东西，都不能问，问就是“你还小，你不懂，等你大了你就知道。”

可是真的大了就都知道吗？

小明不知道，但他觉得如果他大了的话，一些问题，他就可以知道了。

比方说，为什么爹爹总想和娘一个房间呢？

而娘亲每次嘴上说着不要，但其实也都没怎么拒绝爹爹。

这是为什么呢？

不要就是不要啊。

大人真奇怪。

“嗯，不能长大。”姜山肯定地点了点头道。

“好，那我去，等我知道了我是谁之后，爹爹你给我骑大牛吧，变原形的那种哦。”小明忽然道。

原形的牛？

一旁的后土娘娘神情微妙，瞥了眼姜山，一品獓因，这坐骑，她也没有的说。

听到这里，姜山脸上的笑容也略显凝固，咬牙道：“好。”

都说孩子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来讨债的。

可是上辈子我做人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你啊。

而且你也不是亲生的呀。

“好诶。”

听到姜山同意，小明更是欢快，蹦达着小短腿，跑向躺在地上的噎鸣身体，手指头先戳了戳肩膀，然后又戳了戳脸，戳了半天，然后转头看向姜山道：“爹，我过来了，然后呢？我也长不大啊。”

“你就站在那里，等一等吧。娘娘。”姜山说到这里，目光看向后土娘娘，接下来是你的主场了。

后土娘娘亦不多言，华贵的袍子无风而动，一股磅礴的威压流转而出，四周法则震撼，身影越发伟岸高大，如同造物之主，时空之神。

素白如玉的手掌伸出，身后虚空破碎，一个巨大的轮回虚影浮现于后，更有无边法则。

强如姜山，此刻面对这轮回，依旧有心惊胆战的感觉。

果然，能成为四御的都不是一般的角色。

哪怕这位是四御之中最低调的一位。

依旧强得离谱。

无边大道席卷，幽冥界万千法则震撼，惊得酆都大帝、五方鬼帝、太乙救苦天尊、地藏王菩萨纷纷侧目，不知后土娘娘在做什么，但当后土娘娘动手的这时刻，他们却恍然间发现自己对幽冥的掌控权柄便失去了大半。

酆都之中，酆都大帝眉头紧锁，这些年的布置，还是无法压下吗？

必须要加快动作的，东岳得除了。

而这一切，后土娘娘却毫不在意，单手引动无边法则，身影越发伟岸，如道降临，至高无上，磅礴法力注入小明体内，又引动噎鸣身躯，将二者之间联系在一处。

姜山见状，手中混铁棍现，警惕地看着四周，这是到了关键，假如这时候被破坏的话，无论是后土娘娘还是噎鸣都会受损，虽然这里理论上来说是万无一失，但总有风险，这也是后土娘娘把他带过来的一个目的之一，守卫后土娘娘。

神通造化，浩瀚之力汹涌，小明漂浮在半空之中，噎鸣元神也漂浮在半空之中，二者共鸣，又有无数泡沫飞出。

里面有姜山和小明相处的点滴，也有小明和瑶华相处的点滴，泡沫之中，小明开开心心的，雀跃不已。

然后，又有一个个泡沫飞出，模样还是小明的模样，但故事却和姜山瑶华无关了，而是另一个故事。

一个天生不凡，被水神共工钦定好圣孙的孩子。

一个自幼活在父辈的期望之中，从小到大，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处处要做到最好的孩子。

自幼便是神族圣子，少而聪敏，精通上古典籍，无数困扰无数先辈的神通，一学就会，甚至还修复了无数上古的神通。

每天天不亮的便要学习神通，而到了夜间狗都趴下来的时候，他还在温习。

在同龄的孩子在学习的时候，他在学习，在同龄的孩子在玩的时候，他还在学习。

他试过想要和他们一起玩，但结果是每个人都崇敬地看着他，不敢和他争，甚至有人自己懊悔落泪，觉得他们耽误了圣子的时间，耽误了圣子的未来。

因为他是爷爷的希望，是父亲的希望，是所有人的希望。

“鸣儿，我们本是炎帝之后，人族的主人，但如今皇位被颛顼窃取，我们要将他夺回来，而这要靠你来实现。”

“鸣儿，我神农一脉，无数万年的希望就在你一个人身上，这些族人都愿意为你生为你死，你就是一切的希望。”

“鸣儿，看到了嘛，这些河山是爷爷亲手打下来的，未来你会比爷爷更出色，打下更大的疆土。”

……

除了能和姑姑一起，被那个差不多年纪的外甥女打之外，他的童年没有太多多余的快乐。

不过，这样的日子，他渐渐的也能接受。

因为做个这样的圣子，除了他之外，每个人都很快乐。

在爷爷起兵夺取皇位的时候，他是胜利的象征，是军队的荣誉，是民心所向。

而在爷爷失败之后，他是共工一脉复兴的希望，是给共工一脉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是所有遗老眼里的神明。

他睿智，博爱，懂事，谦逊，处事公正，神通非凡。

凡事以族人为先，为了族人，可以舍弃自己。

所有苦难，都一肩扛起。

只是从来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最终为了族人，他一个人死了。

而将这些看在眼底的小明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丝害怕的表情。

这就是长大吗？

如果是的话，我可不可以不要长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