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破了荤戒的事情，在当时法海便已经知道了，之所以一直没提，也并没有因此而责罚八戒...便正说明了此事其实是事出有因，且八戒破荤戒这个事情，是得到了法海的认可的。

法海自己就是个杀生和尚，又因为唯识教法重在修心，其实在戒律上对自家弟子的管控，并不是太过严苛。

当年那位在灵隐寺修行的活佛道济和尚，不就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么，可谁又能质疑他的慈悲之心与佛法呢？

或许，也就只有他自己，始终不能原谅自己吧。

人间本就如此，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往往都是在失去之后，才会追悔莫及。

不论是爱情、亲情亦或是友情，其实皆如此。

对于现在的法海来说，除却三界众生之外，其实在他心里首先排在第一位，便是他门下的这几位弟子，尤其是跟着自己一路往西天取经的四位弟子。

故而当他们出现变故的时候，没有人比他更紧张，自是他的佛法修行与两世高僧的涵养，让人看不出他面上的喜怒神情。

即便是一直跟在师父身边的悟净，也很难就从师父的外在表现而判断出师父的真实想法。

不过一些小习惯，还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就好比适才因为得不到师父反馈，还不敢抬头观瞧师父神情，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八戒...正是知道一些师父的性情习惯，再加上他本身也“做错”了事情，故而难免心绪失衡。

不过随后在他听到师父那一句话时，也终于是将悬着的心，落在了肚子里。

毕竟在对待他们这个几个弟子的时候，生气与未生气时的语气，还是相对要明显一些的。

其实要说信任与默契，那在这几个弟子之中，无疑是悟空排在第一；若说谁最让法海省心，那就要先推悟净；而小白龙，则是在法海心中最勤奋的一个弟子...

但要说到谁最受宠，那无疑还是这位跟脚最为寻常的二弟子，猪八戒。

悟空，乃是女娲娘娘补天之仙石孕育，分属混世四猴之中的灵明石猴...在遇见自己之前，便已经是跟从其恩师学得了一身上天入地的本领，并且以此挣得了“齐天大圣美猴王”的名号，即便是被佛祖压在了五行山下，但一场大闹天宫，还是让他名扬三界。

小白龙出身西海，自身天赋本就是不凡，其大兄乃是四海第一高手，其姐夫更是威震三界的二郎真君杨戬，可以说就此等跟脚出身，其前途迟早一片光亮。只是在遇见自己之前，于修行之上多有懈怠...

悟净的来历就更不用说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金蝉子转世的取经人遗留下来九世怨念生灵化形，其佛法悟性...甚至还要在自己之上。

只有八戒这个“小猪妖”，出身寻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跟脚，即便是得到了一些天蓬元帅在临死之间馈赠的机缘，但相比于他的其余几个师兄弟来说，那也并不能抹平出身上的差距。

这也是为什么有一段时间，八戒在西行路上选择“摆烂”的原因，其实并非是他太懒...而是他对于自己的努力看不到相应的回报，而感到心灰意冷。

这是心境上的问题，不能等闲而视，故而法海也没有过多的逼迫他让他跟着几个师兄弟一起不分日夜的修行，只要是他完成了当日的课业，便能够自由活动。

一张一弛，对于八戒来说才是最为合适的修行之法。

只是有些时候，八戒看到师兄弟们一个个用功修行，他的心中也实在是过意不去，也不得加入到修行的行列之中...不过久而久之，他就看开了。

自己一个凡俗之猪，有幸拜在师父门下已经足够自得了，又何必跟这些“妖孽”们比拼？

那不是纯心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么？

想通了这一关节的八戒，在往后的西行路上，小日子显然就愈发的舒坦了起来...当然，日常的修行与佛法，他也没有落下，就在师父的安排之下，一步步有计划的修炼。

不只是师父法海，其实师兄弟几个一路上，对八戒也都是宠着来。

别看悟空经常与八戒打打闹闹，但真要说起来，他们师兄弟两个之间的关系，那才是真的好...别的暂且不提，就问问小白龙与悟净，可敢称呼悟空做那“遭瘟的猴子”亦或是“弼马温”么？

他们两个见了大圣，那可向来都是恭恭敬敬一声“大师兄”的。

不过八戒这会儿也只是抬起了头，他依旧是跪在云镜前面，向着师父沉声认错：“师父，弟子既已犯戒，还请师父责罚。”

“嗯？”

却听法海一声轻哼，又让才缓过劲来的八戒当即就是一个激灵，双目直愣愣的向师父看过去，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为师是得要罚你。”法海目光此刻也稍显严厉，让八戒一时不敢直视，“但不是因为你破了荤戒。”

一旁的悟净其实是在向二师兄打眼色的，但是八戒现在所有的心神几乎都在师父的身上，根本无暇去看顾沙师弟的眼色，此刻又听到师父如此言语，更是心中慌张，不知该如何回应，似是没了主张。

第六百三十章 弟子怕被您打死；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么？

其实在悟净看来，二师兄一向是非常聪慧，虽然大师兄经常喊二师兄呆子，但二师兄每每灵光一现，便能有所得...甚至强过自己苦研佛法十数遍。

故而，师父才传授了二师兄禅宗修行的法子，且果真与二师兄十分契合，自此之后，二师兄的修为那也是突飞猛进。

终于是在到达灵山之前，修行得见成果。

“你自己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时候破的戒。”法海对八戒也是相当的有耐心。

“这...啊...我...弟子...”八戒嘟嘟囔囔了好半天，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师父的态度因何生变了，“三年前。”

“三年。”法海沉声道：“既然是三年前就已经破戒，可你为什么三年前破戒的时候不来向为师请罪？”

八戒无言以对...他能怎么说？

说：弟子怕被您打死？

但八戒确实是害怕师父的责罚，刚破戒时的那几天，他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整日里连觉也睡不好，有时候即便是睡着了，也能梦见师父亲自过来捉拿自己，把自己投入大日佛焰之中，让自己受那炼心之苦，以作惩戒。

即便是他们这一路上，经常会受到大日佛焰的考验，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且能够承受这焚心之痛...现在就连悟净也不能免疫大日佛焰了。

被烧的时候，不吭声，只能说是意志力比较坚韧罢了...而八戒总是师兄弟里面，第一个承受不住的。

“说说吧。”法海扬了一下自己的袈裟，“为师要听听你自己是怎样一个说法。”

八戒破戒的事情，法海自然是从六耳猕猴的口中听来的...原本也没有想要计较此事，但这会儿看到八戒似乎有些没有弄清楚问题的真正所在，那就还是得好好提点他一番了。

“是。”

已经明悟过来的八戒，自然是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也知道了师父之所以又要责罚自己，并非是因为自己破了荤戒，而是因为自己破了荤戒没及时向师父言明，且今日见了师父，还用“破戒”之事向师父请罪...这显然是让师父不高兴了。

不过现在师父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还能补救，八戒自然不会浪费，连忙开口解释道：“师父，此事说来也并不复杂。”

“当日弟子原本是为了寻一样调味的野料，而到了长白山附近...”八戒开始讲述自己当日破戒的缘由与始末，“要入山前，听说那山中还生有雪妖，生得极其貌美，经常会勾引入山打猎的青壮，轻则吸食其阳气，重则害人性命...弟子听问此事之后，便变化成了入山打猎的青壮，想要将雪妖引出，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嗯。”

对于八戒斩妖除魔之心，法海还是十分赞同的，但他还是另多问了一句，“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么？”

八戒其实是想要嘴硬来着，但迎着师父的目光看过去时候，便已经知道自己那点事儿，恐怕早就被六耳师弟给抖搂了个精光了，如今师父让自己说，恐怕正是让自己将前后因果，以及自己当时内心中真实所想，一五一十的讲出来...如果再有藏私的话，恐怕师父真不会放过自己了。

事到如今，八戒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躲不过，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以示自己坦然，“师父，您是知道弟子的，弟子当年虽然戒除了淫欲之心，但若是遇见了那些美丽漂亮的女子，还是会忍不住的侧目过去...但弟子发誓，弟子就是单纯好奇那雪妖究竟拥有何等美貌，全无半点淫欲之心...若有违此誓言，请焚于师父大日佛焰之下。”

众所周知，在真的拥有“老天爷”的情况下，是轻易不能发誓的。

否则一旦违背誓言，则必然会有响应。

就好比当年的罗成与秦琼，他们两个互传武艺的时候，是立下了誓言的，言说如果有所隐瞒，罗成死于万箭之下，而秦琼则是说自己吐血而亡。

结果就是，罗成隐瞒了回马枪，秦琼也没有传授杀手锏...最后罗成遭人陷害，在同逢刘黑闼、苏定方作战时，连人带马陷入淤泥内，被埋伏的弓箭手乱箭射死。

秦琼也是因为一身的伤病，最终在床榻之上口吐鲜血暴病而亡。

其实这也跟他们两个的身份不无关系，要知道李世民是紫微星下凡，而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便都会有诸天星宿随之一同下界辅佐新王，罗成便是白虎星，而秦琼则是左天蓬大将。

只是如今的白虎星，再次下界转世成了薛仁贵，且因为薛仁贵自身的人族血脉之力觉醒，反而是助力原本被禁锢在封神榜上的白虎星神魂，脱困而出，从此三界之中再没有白虎星君殷成秀，而是多了一位大唐战神薛仁贵。

而秦琼...死后他的神魂也并没有返回天庭。而是同黑煞神转世的尉迟恭，一同受到了人间天子的敕封，从此成为了“左右”两大门神，从此享受人间香火。

而这门神的神位，随后也得到了天庭玉帝的敕封，从此之后...家家户户的大门之上，便要供奉这两位真神。

说起来，他们两个之所以能够成为门神，那跟当年的泾河龙王也脱不了干系。

当年李世民因为泾河龙王被魏徵所梦斩，心里便总是因此过意不去，故而夜晚就时常梦到龙魂索命，后来正是有秦琼与尉迟恭这两位大将在门外守卫一夜，这才让李世民安稳入睡。

这件事情传入民间之后，但凡有噩梦邪祟搅扰之事，百姓们便纷纷画出两位将军模样贴在门上，果真便能够安然入睡，一觉到天明。

这一来二去的，甚至都不用李世民下至敕封，就凭百姓们自发的香火祭拜，也足够他们灵魂升仙，成为香火神。灵只是没有敕封，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李世民就在秦琼与尉迟恭病逝之后，正式下旨敕封他们二位为门神以及护国大元帅。

听到八戒立下誓言，法海则是开口说道：“话虽如此，但你之色心，恐怕依旧未曾根除...万物生灵其实色性本就天生，否则如何繁衍后代？只要色性不转化为淫欲之念，便无大碍...况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其中的度量，你要用心且谨慎把握，否则一旦越界...为师定不饶你。”

八戒是立下了誓言的，一旦他真的犯错，法海一定会给他一个深刻的报应。

八戒显然也很清楚此等誓言的厉害，他此番立誓，除却是表明自己的坦荡之外，也是想要以此来时刻让自己警醒，在已经破了杀戒与荤戒的情况下，不要再做出破淫戒的事情，故而他接着立下誓言：“弟子再誓，如若弟子日后动了淫乱之心，则受万雷所噬。”

如此，可见八戒心之坚定。

但法海其实知道，八戒之所以在色欲淫乱之上再三立下誓言，表明道心立场，其实都是为了“荤戒”在做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