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令牌所指引的位置就在这里，杨戬给的话，也是“道则乱流的深处”。

深处，有多深，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字眼。

周玄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但或者……杨戬就是想让他蹭坠落世界的车呢？

于是他简单推演之后，便选择了冲入了那个破碎的坠落世界。

如果是一个完整的大世界，那么想要侵入其中无异于攻伐这方世界，但这个破碎的世界正好给了他机会，让他可以在最薄弱的边缘位置突刺进去，而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顶着那些世界碎片的压力进入到世界之中。

周玄便施展大扶摇术进行第一次切入世界的尝试，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低估了世界碎片的威力，仅仅只是擦了一个边，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壮汉推搡了一下，差点身形不稳。

他很快调整了一下感觉，然后继续切入，几番尝试之后，他已然能够化解这种世界碎片的冲击，但正当他准备更进一步时，一个几倍于常规世界碎片的大碎片忽然剥离了下来，直接与他撞了一个满怀。

“嘭！”地一声巨响，周玄直接被轰飞了百万里，狼狈地在道则乱流里乱飞，整个人直接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竟然偷袭我这个老同志？”周玄扶正了额头，轻揉了几下，接着再度施展大扶摇术冲刺了过去，他低啸一声，直接顶着世界碎片的压力向这个世界中冲去。

“十日经天！诸星助我！”周玄长啸一声，演化星辰之道，令十日与无尽星辰环绕在鲲鹏之相外，不断地改变着世界碎片的轨迹，让自己一点点接近世界边界。

时间悄然流逝，远远望去，周玄就像是一颗混在了世界碎片里的火球，一点一点地拉近着与世界边界的距离。

就在周玄突进到了一定距离的时候，那下坠的枯寂世界中，忽然有一尊生灵睁开了眼睛……

“什么东西，竟然这么不要命地自残？”

“明海太无元还在沉没，应该还没抵达太无界……既然不是太无界里的诡道残余，又会是什么鸟东西想要杀入这里呢？”

“且去看看，若来者不善便送它一脚。”

废土破碎，这生灵从漫天渣滓之中显露出行迹，竟是一个人。

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着道袍，乍一看仙风道骨，但背后却背着极具违和感的铁锹与锄头，好似耕地归来。

他起身之后，便直接冲向了世界的边界，接着开启道瞳看向了世界碎片里的那颗火球，看清了周玄的身影。

“我靠！真的假的？！”这人惊跳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周玄，接着不知怎么被触动了兴奋的开关，直接狂喜了起来。

“肉身横渡世界碎片，冲入枯寂世界！这世上果然不只有我想到了这个绝妙的点子！”

“世上如我这般绝顶聪明的人还有第二个，吾道不孤也！桀桀桀！”

这人干脆坐在了世界边界，等待着周玄的到来。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周玄终于穿破世界碎片的洪流，来到了世界边界处。

当他穿越界限，抵达世界边界上时，原本像是泥石流一样拖拽冲刷他的世界碎片，忽然离他而去，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袭来，将他推到了大地上。

“咚”地一声，周玄重重地砸在了世界里，然后像皮球一样弹起来，“咚咚咚”地又弹了几下这才停下来。

周玄灰头土脸地从土坑里爬起来，还未缓过神来，就发现了不远处那一道坐着的身影。

一个死去的枯寂世界里，出现活人的气息，就像黑夜里多出来了一个太阳般明显，更何况这个太阳都快摆到脸上来了。

他神经反射般地起身，鲲鹏之相已然覆盖周身，随之都会以大扶摇术溜之大吉。

“别走别走别走……自己人自己人！”那身影连忙打招呼道，生怕周玄一下子就跑了。

周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见他气息浑厚深沉，更有天道气机环绕己身，便暂时放松了一些警惕。

只见对方道:“在下玄阳太无元赤尘上幽境水天明。”

“玄阳太无元？碧落九天的世界啊……”周玄心头一跳，接着想了想，道，“早下玄白太无元迦谛。”

“迦谛……嘶，原来是佛友！失敬失敬！”水天明连忙作揖。

周玄摸了摸满头的秀发，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你该不会还以为我是俗家弟子吧？

“迦谛佛友该不会还是俗家弟子吧？”水天明又问道。

周玄只得陪笑道:“在下只是叫这个名字而已。”

“啊？噢噢噢噢！”水天明连忙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是在下眼拙，让你贱笑了……”

周玄看了他一眼身后的铁锹和锄头，虽然差异却也没有多过问的意思，只是不太确定地问道:“水道友也是……搭顺风车去太无界？”

水天明哈哈一笑，自来熟道:“可不咋滴！此去太无界路途遥远，傻子才肉身横渡去呢，你说是吧，迦道友？”

周玄面露微笑，心说我就是那个傻子。

他问道:“这里距离太无界还有多少路程？”

“稍等，容我一算。”水天明掐指一算。

水天明掐指二算。

水天明掐指三算。

“呃……我刚才沉睡了多久来着……？”他喃喃自语。

周玄无语，感情您老真是两眼一闭等着地铁坐到终点站咯？

水天明干咳了一声，道:“反正快了……”

见周玄保持着礼貌而含蓄的微笑，水天明老脸一红，掐算的手指飞舞成了一片残影。

“实在不行就算了，我就随口一问……”周玄真怕他手指抽筋，这频率要是抽一下筋可不得鸡爪风？

“住口，区区年份老夫掐指一算就好。”水天明冷笑一声，额角青筋隐隐浮现。

“主人，别算了，您沉睡了二百五十年，再睡十年就到太无界了。”身后的铁锹忽然开口道。

“住嘴，区区十年我还能算不出来？”水天明怒瞪了一眼铁锹，接着看向周玄，道，“迦道友，照明海太无元这个沉降的速度，还有十年我们就到太无界了。”

那铁锹忽然道:“主人我刚记错了……其实是十一年……”

水天明:“……”

周玄:“……”

“锵！”

水天明将铁锹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胆铲灵乱我道心，给我闭嘴！”

“你说，到底是几年？”他握着锄头质问道。

“回主人，是十一啊不不，十年，还剩十年就到了！”锄头弱弱地回道。

“迦道友你看，还剩十年。”水天明微笑着将锄头背在背后，然后默默地将铁锹也捡了起来。

“十年啊……”周玄微愣，盘算了一下距离，随后发现就这个距离，自己就算是用大扶摇术赶路可能也要小十年，再加上一些沿途一些未知的因素，说不定也的确不如坐下来老老实实搭顺风车。

“话说……你都沉睡了二百五十年？”周玄诧异道。

水天明高深莫测地一笑:“在下一梦关三界，看似沉睡，实则无比清醒。”

可是你连年份都记不清了啊大哥……周玄腹诽道，嘴上则默默点头，敬佩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水天明大手一摆:“比起迦道友肉身横渡道则乱流，从玄白太无元横冲直下到这里，我这些雕虫小技真是不足挂齿。”

周玄老脸一红，你丫早说你俯冲了二百五十年我肯定不说我说我是玄白太无元的了啊……神他妈我跟你一样俯冲了二百五十年！

说不定玄白太无元更远……

一番寒暄之后，水天明忽然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叹了一口气:“唉……这偌大的一个太无元，枯寂之后便只能如此一步步沉沦，最终沉入深渊，成为太无界的一部分，真是令人唏嘘。”

周玄看了他一眼，问道：“太无界，该不会就是由许多个太无元组成的世界吧？”

水天明摇头道：“你错了，不是‘许多’，而是‘所有’。”

“太无界位于道则乱流的最深处，是所有世界的坟场。”

“如果传说中的归墟真的存在，那么太无界就是归墟。”

周玄迟疑道：“归墟不是在海底吗？”

水天明眉梢微挑，神秘地笑道：“你怎么知道，太无界就不在海底？”

周玄瞳孔微缩：“道则乱流的深处，有海洋？”

水天明上下打量了一番周玄，皱眉道：“你一点都不了解太无界，还打算去太无界？”

“你该不会一开始是打算肉身横渡道则乱流，然后去太无界的吧？”

周玄点了点头。

水天明见鬼似的看着他，嘴巴张得老大：“谁让你这么做的？”

周玄道：“我的一位前辈。”

水天明扶额：“你这个前辈要么对你信心十足，要么就是想让你去死……”

周玄赶紧问道：“跟我说说呗？”

水天明抬手一挥，在身前演化出了三层世界，道：“你看。”

“我们所在的世界，其实一共是天地人三界，这天界就是我们所在的碧落九天，中间这是人界，又叫方仪十地，只可惜绝地天通之后，天人两界不得往来……”

周玄循着水天明的演示看着那三个世界，目光落到了最下面的这个世界上。

水天明跟着道：“最下面这个世界，就是地界，又叫幽冥界、地府，传说乃生灵死后前往的世界。”

“只可惜当初诡道源流入侵三界，打碎了地界，以致轮回崩塌，幽冥残缺……”

“地界破碎之后，三界的平衡就被打破了，轮回不存，天地之间的生灵死去之后便不会轮回转世，会变成鬼魂等怪力乱神之物游荡在世间，以因果为食……”

“而地界则成为了世界的坟场。”

“这些死去的世界在抵达太无界前，会经过沉沦海，而太无界就在沉沦海的海底……”

“不然你以为我会胡乱称呼吗？”

周玄听得怔怔出神：“这是三界的历史吗？我竟然没有听过。”

山海图中曾有四海七山的演化过程，但周玄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水天明得意地笑了笑：“你当然不知道，这些都是我一步一步发掘考察出来的！”

“发掘？考察？这些不是文献之中记载的历史吗？”周玄诧异道。

水天明笑道：“文献也需要有人记载才会流传在世间，而我就是那个挖掘历史真相的人！”

“你难道是……？”周玄看着他的铁锹与锄头，忽然恍然了。

水天明得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你是盗墓者？难怪你要去太无界啊！”周玄惊呼道。

水天明脚下一个趔趄，无奈地苦笑道：“什么盗墓者，我是史学家，史学家你懂吗？”

“考古，不就是光明正大的盗墓吗？”周玄无语道。

水天明纠正道：“岂能将窃贼与我辈相提并论？”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挖的正经坟！”铁锹附和道。

“所以你是去挖……是去考古的？”周玄看着水天明，问道。

水天明点了点头：“你不是吗？”

周玄摇了摇头。

水天明狐疑地打量着周玄，这个点去太无界的，多少沾点不正常，他很难想象周玄是去干什么的。

“太无界那种鸟地方，走十步路能踩一窝诡道幽魂出来，你该不会去那种地方历练吧？”

周玄点头道：“我就是去历练的。”

水天明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牛！你牛！”

“太无界有什么好历练的？”他指了指世界边界之外的世界碎片，道，“你有这身手，若是想要历练，直接去磨世界碎片好了。还去太无界干嘛？”

“你说的这个，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周玄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太无界沉降还有十年功夫，这十年里总得找点事情干，去世界碎片里磨砺磨砺，说不定真是个好主意。

他如今是太一经的分神期，很快就会到合体期，届时需要真灵与神躯相合，而他的神躯早已经随着法天象地而发生质变，脱离了常规生灵之体的范畴，正好借世界碎片打磨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