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伴游

好不容易来一次天师道，哪怕只是为了打探情报，也应当到处去看看，因此顾子澈欣然应允，趁着三清大醮还没开始，好好看看这个时代的天师道到底发展成什么样了。

于是他们抛下了独自处理外交事务的神羽天尊，跟着下代弟子的脚步前往了正一星域内的各大星球。

正一星域位于正一（母巢）星系核心处，由超过十万个巨型年老的恒星组成，中央是吸引河系的大质量黑洞，除去刚刚改名了的道衍星系之外，还有十几万个恒星系，他们此行便是从使馆星系前往最近的“琅霄星系”。

琅霄之名源自九霄的传说，属于第七霄，类似以九天、九霄、九野的命名方式在整个修仙界都很普遍，银河系就有一个“琅霄星系”，因此想分别这俩还得加定语或者加编号，不过由于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河系，因此一般不会特别说一句“天师道的琅霄星系”。

在二人通过星环的关口检查后，瞬间就被一大群叫卖的商人给拦住了，由于进入行星的口子是有限的，星环上三百六十五个入境大门，每一个都有商贩在堵着门口，不愿意丢失任何一个可能的客人。

这几年天师道的小商人非常难熬，尤其是在离开白虎星系的时候，大企业集体转移后还有宗门的补贴，还有宗族的背景，基本上不会有事，但小企业没什么风险承受能力，当即就倒了一片。

来到正一星系后，虽然经济情况在逐渐好转，但由于宗门推进的宗有化政策和上头搞出的五年计划，基本上就是维持在能活但赚不了钱的程度，于是趁着三清大醮暂时放开，商人们集体陷入疯狂。

南兮随手看了一圈，基本上都是些小中介类型的商人，贩卖着不知道哪里收来各种秘境和黑市里的东西，连品级高的都不太有。

至于捡漏这种事，她确实能看出几个实际价值和标价不符的，但对如今的她而言哪怕是真实价值也已经没有大用了，于是随便看了几眼就将其略过。

“走吧，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去星球上看看。”她说道。

顾子澈自无不可。

直到他们远离，南兮在看着后方笑道：“这些小商人虽然不成大器，但也有些小聪明。”

“怎么说？”顾子澈问道。

“他们把价格全部标好，如果遇到修为很高的修士就故意展示给他看，然后留意目光，如果那位修士在某个普通的物品上停留时间较长，一般就是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隐秘，然后带回去研究。”南兮笑道，“刚刚有个似乎是某个太乙墓穴的身份令牌，只不过是残片，力量尽失，如果不是它的材料过于特殊，估计我也看不出来，结果我的眼神就在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那个商贩似乎就明白了。”

“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智慧。”顾子澈笑道。

世间熙熙攘攘，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着。

摆脱了门户前拥挤的商贩，二人本想直接飞到地面上，但天师道的人员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身份，于是在短暂的商量后连忙派出了向导，引领着他们走贵宾通道。

南兮略有不满，眼前这位天师道的向导实在有些打扰他们二人难得的出行了，但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天师道不可能放任这两个有危险性的家伙在自己的领地内乱跑，所以只能勉强接受。

在向导的带领下，二人走入一个透明的圆柱形空间，脚下和周遭以金色绘制了复杂优雅的花纹，还贴心地内置了微型的环境调控装置。

下一刻，舱门关闭，整个圆柱形猛地自星环坠落，穿越千米云层，轰然落向地面！

这是往返于地面和星环之间的运输舱，修仙者虽然不需要这种东西，但因为乘坐这个加空中管制可以很方便地统计和管理往来人员，因此就用了起来。

随着运输舱穿过云层，水汽在外壳上留下一道道痕迹，辉煌壮阔的陆地出现在眼前——九座人造的巨山环绕在赤道上，其中一山格外突出，正是琅霄山，山势拾级而下，是各个雕栏画栋的城市，围绕着山川松柳而建的城墙萦绕在土丘之上，河道穿过城池，湖面波澜不惊，有翠鸟掠过山林，响彻蝉声一片。

不过那些广告却毁掉了城市的古典韵味，永不停歇的光屏在空中闪烁，带有商标和标语的烟花不断绽放，仅仅是下落的几秒内，顾子澈就看到了十几家店铺的烟花炸开在自己面前。

最终，运输舱缓缓落在“登星台”之上，舱门打开，向导先行一步走出，微微弯腰示意二人跟他走。

顾子澈信步走出，远方有拿着黄旗游行的队伍走过，留下一道道绵延的香火，两侧的树上也挂起了“天道祈福”等字样的旗帜，各个神像在人们的护送下进行游街，而人们也会随手丢点星币进去。

“这是什么神？”顾子澈忽然问道。

“财神，赵公明。”向导答道。

顾子澈问：“三清大醮不是只祭三清吗？”

“正是如此，不过小神也要祭，主要是为了弥补封神坛的香火。”向导解释道，“一般来说封神坛上的神仙都由专门豢养的土着来祭祀，这些人好骗，容易产生香火信仰，比利己主义和实用主义的修仙者好用太多了，不过每当这些大祭的时候也都会拿出来转一转，增加和修仙界之间的因果关系。”

“原来如此。”顾子澈点点头，又看到了道路两侧新建的商铺和民居，和其他宗门不同的是，它并不是由简易的建筑模块直接丢下来安装的，而是完完全全由建筑师设计，以传统建筑的方式搭建的。

天师道的建筑师们认为建筑是有灵魂的，不仅仅是建筑自身，还应该和周遭的环境共鸣，就像人和自然的关系一样，建筑和周围的土地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种联系在冥冥之中会影响到人自身和家族的运势，也影响着个人的修养和发展，也就是“风水”。

故此，天师道几乎完全不采用方便快捷的建筑模块式建造，而是通过大量的建筑设计师来一个个设计房屋，连搭建过程也要力求复古和守规矩。

“全都是单独设计啊……应该价格不菲。”南兮感叹道，设计出身的她对这些东西比较敏感。

“看起来他们的经济情况不错。”顾子澈评价道。

此前没来的时候，顾子澈对天师道的经济政策就已经有所了解了，在遭遇过灵宝天宗制裁和搬迁两度重创后，整个天师道的金融体系风雨飘摇，银行倒闭超过90%，宗门信用濒临破产，小商户十不存一，只有部分支柱型的大企业才在天尊们的庇护下勉强苟活，市场一片萧条。

如此情况之下，自然不可能让经济自己慢慢恢复了，灵宝天宗也不会在一旁干等着。

一帮以道衍为首的官僚掌控了整个宗门90%的生产资料，在行政命令的督促下不计代价和成本地发展经济、进行建设、提供就业，由于官僚的尿性，各种中饱私囊和以权谋私的事情不在少数，而道衍给的答复就是杀，违法的杀，违规的杀，成绩不好的也杀，杀光一切有问题的，剩下的就是好的。

只能说还好有修仙者工厂在后面撑着，杀多少补多少。

但由于工厂生产的存在，杀得人头滚滚之后，确实没人再敢动手动脚了——至少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于是在这个比烂的修仙界中，一个高效、统一、稳定的官僚资本主义市场在绝对威权的统治下被缓缓建立，经济增长速度冠绝六大宗。

二人走入街道，两侧的个体经营户非常热情，拉着南兮就是一通介绍，虽然商品很一般——都是些杂乱的材料和一些手工制品，但奈何架不住一张嘴会说，将她说得心花怒放，随手就买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

而那些宗有的大型企业门店就显得格外冷清了，他们虽然有着最好的商品，但都是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门前连个接待也没有，走进去空空荡荡地，让人以为是不是没开门。

顾子澈抬头看了看，招牌上挂着的确实是“群山仙器”，天师道排名第一的炼器店，建筑也富丽堂皇，几重楼阁冲云而上，是城内最高的建筑之一，但这气氛却不敢恭维。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向导，“今天休假吗？”

向导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话语，过了会儿后才说道：“可能是因为今年的指标已经完成了吧……”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明白过来。

失去市场竞争，完全以行政命令来办事，结果就是集体不干活了，把指标做到就直接开躺，而有没有真的做到指标这件事也值得探讨，因为有很多种手段都能欺瞒上级。

这和合作社不一样，合作社也是降低市场竞争，以行政命令替代市场调节的，但人和人的信念、道德水准完全不一样，天师道这边失去了竞争后，结果就是人人养老，但合作社那边在竞争强度降低后，人们却怀揣着为他人服务的心思更加热情地工作，而且降低了因竞争带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和分歧。

放眼整个星球，冷冷清清的大企业和热火朝天的个体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那些个体户而言，垄断企业在官僚的加持下让他们根本无法抵抗，经营环境前所未有地差，因此只能尽最大可能地招揽客人，以求活路。

道路正中，泰山娘娘和真武大帝的神像依次路过，身披明黄色道袍的天师道弟子手持拂尘、背负长剑，敲锣打鼓地扛着神像，嘴中高声喊着“神君巡界，诸邪辟易”之类的话语，香炉随风飘散出好闻的气息。

小商贩们纷纷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香跑过去点了祭拜，近万尊神像，每一个都要拜一拜，万一有个成了呢？

一般情况下，修仙者是不信这些的，他们唯一信的就是自己的力量，是最利己最自私也最现实的群体。

但有时候求神拜佛的火热，并不是因为他们迷信，而是因为社会现状实在有限，他们已经尽了人事，只能焦急地听听天命。

南兮跑过去凑热闹，点了几炷香，去给塑像好看的泰山娘娘碧霞元君上香，顾子澈自然也跟了上去，陪她点了香。

从喜笑颜开的小摊主那里买了三根盘龙大香后，顾子澈挥手点燃，然后微微欠身一拜。

刹那间，世界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而后恐怖的灵气涡流骤然席卷整个星球！现实宇宙被炸出一道道龟裂的黑色痕迹，泰山娘娘的塑像猛地炸裂，周遭的人们勃然变色，纷纷运起各自的心法和神通来抵御着不知名的危险。

而在面前，亚空间的投影浮现，昏黄色的光影逐渐泛起，修仙者们的脸色猛地变成了极度惊恐的样子。

【黄昏之色，永无之境，旧日余晖，洪荒之梦】。

亚空间灾难排名第二，旧日！

人们在一瞬间就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划过了琅霄星系的外围，而那些稍微慢一些的人却看到，那黄昏的颜色逐渐变成了半透明，在一个难以言喻的迷蒙之地，一尊白玉铸成的、骨架有些像女性的偏瘦的骸骨忽然出现了几处裂痕，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而后画面迅速扩大，又伴随着黄昏的退散而消失，但在结束之前，人们还是看到了云雾中的亭台楼阁和漂浮的巨大陆地。

“九州残陆！”有人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