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主
作者:剑舟 | 分类:仙侠 | 字数:141.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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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印证
许山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道:“老夫还记得小时候,常听人说“甜如蜜”这三个字,所以总是想尝尝蜜的味道,但真的尝到了蜜的滋味,却又不知该怎么形容,只好说,“蜜如糖”,可是一旦说起糖的时候,想来想去,也只有“糖很甜”这三个字。”
站在一旁的阿福,听到自家先生之言后,脸上忍不住有了笑意,说道:“先生,你今天说的话,终于连我也听得懂了。”
许山看了阿福一眼,说道:“你,不懂。”
说完,许山摇了摇头,“莫说你不懂,就连老夫,很多时候,对自己所言,也不尽明了,如果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人能懂的话,这个人,只能是他。”
许山的目光落在韩石身上,阿福抓了抓头,好奇地说道:“韩家兄弟,你懂我家先生的话么?”
韩石心中一动,沉吟半晌,微微摇头,说道:“我也不懂,但却有一问,此问,藏在我心中多年,至今尚未有答,只有一个隐约的方向,此问虽只有一字,但其中却蕴含无穷玄机,我只怕,即便以许叔之渊博,也难回答。”
许山那平淡了三年的双眼,此刻突然间迸发出耀眼的精光,一股久违多年的浩然之势,瞬间弥漫在整个铁匠铺子里,此势没有半点威能,但随着他的目光所致,却会让人在心中产生一股强烈无比的压迫感,令人不知不觉中,便要低下头来。
许山看着韩石,似乎要将他的心念看穿。
韩石双眼迎上许山的目光,神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
这一幕,落在一旁的阿福眼中,脸上顿时涨红起来,他跟随先生多年,这样的目光,也不过只见过三次,而每一次,先生都会有惊世骇俗之言。
铁匠铺里,气氛好似凝固,站在一旁的阿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青眉从后院走进铁匠铺,那种近乎令人窒息的凝固之意,才突然消散。
青眉看着两人,摇着头笑了笑,这两人,既是忘年交,但是一旦涉及到道念之争时,却又像是仇家一般针锋相对,毫无退让之意。
青眉自然知晓韩石的心思,以许山帝师的身份,韩石每日恭敬聆听其言,固然能得其绝大部分的传承,但若真是如此,则永远也无法跳出许山思想的范围,那样,对韩石而言,则是对许山最大的不尊重。
韩石,正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许山的尊重。
“既然你们各有一念,何不各自将此念写下,彼此印证。”青眉取来笔墨,放在木桌上,含笑说道。
许山眼中光华不减,大笑一声,“此法甚好,你我便将各自所想精炼为一字,写在手心如何?”
韩石看了一眼门外,说道:“正合我意,只是,我这铁匠铺子,今日将有贵客登门了。”
“贵客可不敢当,在下贸然来访,只能算是一个恶客吧。”门外石街上,一位身着金衣的青年,缓步走进铁匠铺子。
此人长发披洒在肩后,面含轻笑,气度非凡,看着韩石,开口说道。
金衣青年的身后,有两个人跟着走进来,其中一人,是一个面色阴沉的老者,此人一进门,便死死盯着许山,浑身上下散出淡淡的杀意,另一人,正是当年万里之外被韩石灵识所伤的黄袍中年,此人站在金衣青年的身侧,其目光从韩石身上以极快的速度一掠而过,神色旋即恢复平静。
“无妨,我这铁匠铺每日往来之人不少,多你一个不多。”韩石从青眉手中接过酒壶,喝了一口,淡然说道。
“阿南,你我已十三年没见了吧。”许山看了那金衣青年一眼便收回目光,他执笔蘸了蘸墨,在手心写下一字。
“大胆,许山,你已不在帝师之位,竟敢直呼陛下乳名,想死不成。”阴沉老者爆喝一声,他的话语中,带着浓郁的灵力,在这铁匠铺里回荡间引发共鸣之力,瞬间形成巨大的威压,似乎要将整个石眉居震碎。
金衣青年眉头微微皱起,左手虚按,阴沉老者所引发的巨大声势,瞬间烟消云散,随即,他转头看了那老者一眼,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韩石目光深处,有一缕微不可察的青芒绽放,他一眼便看出,这阴沉老者与黄袍中年皆是灵动后期的修为,而金衣青年却已踏入到了另一层次,要是他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婴变无疑。
阴沉老者面色顿时有了一丝惶恐,低下头后退几步。
“我与老师叙旧,你二人去青城外等候,不得擅入。”
阴沉老者犹豫少许,最终还是与黄袍中年一同抱拳称是,只是,无人看得到此人眼底有一缕不甘一闪而逝,无论是地位,还是修为,他都比金衣青年差了不少,即便再不甘,他也不敢将怒意表现在脸上。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金衣青年微微一笑,“老师,没有外人,我们说话也方便些。”
许山目光平静,点了点头,说道:“阿南,能在我面前一言慑服齐王与梁王,必是破境无疑。”
“老师目光如炬,正是如此。”金衣青年脸上露出恭敬之色,朝着许山躬身一拜后,他的目光,落在韩石身上。
“想不到这小小的青城里,也会有道友这般人物,三年前你令梁王带回的谕令,直到前几日我出关才知晓,当真是好气魄,在下陈南,不知道友如何称呼?”金衣青年朝着韩石拱手说道,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韩石修士的身份,不到婴变境,难以看出,如今被此人看破,韩石并不奇怪。
“好说,在下韩石。”韩石神色平淡,接过许山递来的毛笔,也在手心写了一字。
阿福双手紧握,刚才在金衣青年出现之时,他心中极为紧张,尤其是在看到他身后的两人时,更是觉得心快要从胸中跳出来似的,那位阴沉老者,乃是天地盟中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王,就连一旁的梁王,也不是此人的敌手,而此人一直对先生心怀恶念,欲置先生于死地而后快,三年前那秦重,便是齐王府的客卿。
只是,当他看到先生与韩石淡然的神色后,那一直无法平静的心,也渐渐有了平复。
金衣青年眼中一亮,说道:“韩道友,可否借笔一用?”
韩石目光一闪,看了许山一眼后,面带玩味之色,将手中之笔递给金衣青年。
金衣青年接过毛笔,也如韩石那般,在手心写了一个字,“老师,今日此问乃是弟子最后一问,还望老师指点迷津。”
许山抬头仔细地看了看金衣青年,“十三年前,老夫说过,你若来送老夫最后一程,老夫自当为你解开心头之惑,以全你我师徒之谊,今日,你已权倾天地盟,还能肯放下身段,以弟子的身份来见我这个老头子,你之所以能破境踏入婴变,正是因为你的心性。”
“人有生老病死,此乃天道,老夫虽能感悟到天道之幽,可躯体却只是肉体凡胎,终有一日,会从这世间彻底消逝,但,思想不死,唯有思想,才能去触摸到那无形的大道。”
许山长吸了一口气,说道:“陈南,若论真正的年岁,你应该是我的前辈才是,但你却心甘情愿做我的弟子五十三载,今日,为师便送你两句话。”
“当年我离开皇都之时,曾说过,道可道,非恒道。”
“你可知,此言何解?”许山眼眉低垂,缓缓说道。
金衣青年沉吟少许,说道:“第一个道字,指的是真道,第二个则是言说之意,至于第三个道字,指的则是我们眼中所看到的道。”
“连在一起便是,真道,可以说出来,只是,无论如何言说,都只是我们眼中的道,而不是真道,真正的大道,是说不出来的,只有用心才能感悟,就连我现在所说的话,也并非真道,而是我心中所念之道。”
许山微微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意,倘若他没有遇到韩石,陈南此人,将是他所见过之人中对天道感悟最深的一个。
“陈南,为师很欣慰,你对道的理解,已非寻常,只是,倘若你执着于道不可道,你将永远不明白,何为真道。”
“真正的大道,一定是能说出来的,如果你说不出来,便证明,你还不明白什么是真道,此言,才是为师送与你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六字的真意。”
“如何,为师不是说出来了么?”
金衣青年眼中初时露出迷茫,但不过数息,便渐渐有了震惊之色,许久,他朝着许山躬身一拜,神色恭敬。
“弟子恭领老师教诲,终生不敢或忘。”
许山淡然一笑,“你来而为客,将你手心之字展开,让老夫一观。”
金衣青年看了韩石一眼,笑道:“既然老师发话,弟子自然遵从,但道友身为此间主人,可否指教一二?”
说话间,他的手掌摊开,露出其中字迹,乃是一个“一”字。
韩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举壶喝了一口,自从这金衣青年踏入铁匠铺起,便给他以一种锋刃深埋之感,此人的危险程度,不在楚国楚天宗老祖之下,但若是只看表面,此人则是十分谦逊温和之人。
但韩石能看得出,金衣青年的意境,极为凶险,乃是剑走偏锋一路,不是伤己,便是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