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苦铭心的绝不止时光里久久不能忘却的憾恨，那些感动，我们以为早已散尽的某些个身影，原来早已不经意便在流年匆匆的间隙间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于是相似的画面，熟悉的片段，人们会驻足停望，或是缅怀或是感伤，却连这一点微末情绪也都身不由己。

空荡荡的雪神宫中心，白衣少年默然立身，嘈杂的争论声，仿佛很难引起他的注意，绝大多数哀伤也被强行禁锢入好看的眉眼中。

雪痕上人看着少年，竟与以往年轻时光里的某人重叠到了一块儿，执着而倔强，是何等相似。

冰火谷弟子的闹剧落下帷幕，薛谦向所有在场的人们致歉，保证绝对会严惩该名弟子，然后便退回冰火谷所在的位置，一言不发。

若在平时，夕云观绝不会轻易放过冰火谷此次的陷害，但此刻在天下正道面前保下蓝逸飞才是关键，因此却只忙着与各门派唇枪舌战，无暇理会他们的小手段。

就在争执不下的时候，雪神宫大门吱唔一声被打开，缓慢而悠长，只见一个淡黄衣裳，鹅型脸蛋的清秀少女推门而入，艰难地拖着一口冰棺，脸上挂满泪水，嘴唇冻得发紫，几块唇边的碎皮更显憔悴。

“哥，你等着，灵儿这便去为你讨回公道。”

“灵儿你怎么来了，归川大哥已经……你为何不让他入土为安。”

柳絮小跑到少女面前，泪珠垂目，哽咽着抱住她，松开后面对冰棺中的男子，哭得差些断气。

谁也没想到，混元门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宣怒，震撼之下，大殿岑寂无声，唯有女子的哭声断断续续，极是凄凉。

凌蝎想好的言辞瞬间也被少女脸上的茫然所吞没，大殿外面吹进的冷风，凉透了整颗心。

“被带上混元门，大哥心性坚定，从资质平平不被看好，到师门同辈中脱颖而出，走过不少心酸路。”灵儿少女说着，面无表情，只是两行泪却无声落下：“他说过，他自知平凡，却也愿为天地道义四字拿出足量的敬重，他还说要带我去见顶点的风采。”

“师门可以为大局着想，向你们妥协，我却不能。”

“我们兄妹二人，自小相依为命，从来都是他保护我。现在他死了，我能做的，却只是为他飞蛾扑火一回。”

灵儿少女平缓着语气，静静说完，来不及等众人唏嘘感慨，足下发力，陡然发难，长长的袖子飞蹿出一把精致秀气的小剑。

蓝逸飞全身法力鼓动，衣袖翩飞，迎着疾驰而来的少女以及冰冷刺骨的风雪。

殿堂内多少眼睛关注着他的举动，原本打算出手阻止的心思也骤然停止，他们相信以他的本事，却是绝不会被少女所伤。

“……我心门在右胸”

一声叹息。

蓝逸飞一动未动，谁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再最后关头，卸去所有防备的，任凭少女坚决的小剑贯穿胸膛。

旧患加上外伤，他差些都忍不住，只是血至咽喉又被咽了回去，许久才声颤道：“……对不起。”

我们，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足够坚强，要跌倒多少次才足够领会，成长的痛楚总归是无可避免伴随着一次又一次悔恨。

我们，两肩负重，步履阑珊，又有多少人能真切体会另一个人的感受呢？

罪无可恕的是我，该是我承担的，我绝不敢潜逃。他如此想着，在静悄悄的大殿之上，便连近在咫尺、泣不成声的少女也仿佛消泯于无形，唯有一颗心，塞进了满满的风霜。

“明日，我会随你们上混元门。”

***

“绝不可以！”

宁浩天披头散发，硬撑起身子，粗暴掀开被子，师弟端来的药汤也被他打翻，浸湿被褥。

由于动作剧烈，本就重伤在身的他，伤口被扯动，白色的内衣裳现在已是被血染红了大半。

踉跄行了几步，竟是跌倒在地，狼狈非常。

“师兄，你莫激动，此决定却是蓝逸飞本人的意愿，掌门师伯也与他谈过话。是他自己与犟驴比脾气，怪不了谁人。”罗不凡蹲下，要去扶他起来，还边劝导他别管蓝逸飞的事情。

宁浩天一把推开罗不凡的手，颤颤巍巍起来，气喘如牛，他却不管不顾，祭出太阿冲出门去。

***

鸿福客栈。

此处乃现在混元门在雪神山冰城内的栖息之所，原本混元门也是同许多门派一般，暂住在雪神山附近附属山峰的某个角落，但由于现今情况特殊而被雪痕上人特意安排居住在此。

混元门前来参加或观看大会的人数不多却也算不得少，鸿福客栈二楼的住房全被他们的人占满，其中有一间较为特别，四个佩戴法剑的弟子把守在门外，里边的人也不是混元门弟子，正是等待明日被押上山的蓝逸飞。

可以允许人探视，但须得掌门亲自决定放行，前来的人才可进屋。

灯火通明，其间有蜡烛燃烧中偶尔轻微的劈啪声，两个对坐饮酒的男子长久沉默，却谁也不愿不肯开口说话，他们似乎也没有太强烈说话的欲望。

待东北角落的第一根蜡烛即将燃尽之际，凌蝎终于是说道：“不要与他们上山，虽青木掌门谈妥了，令混元门饶你不死，但等待你的，除却折磨还是折磨。”

蓝逸飞摇摇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头，眼眸宛若能穿透夜的黑暗，但却望不穿窗外茫茫的风雪。

满身凉意，一如白日里少女背拉冰棺进入雪神宫的时候，带给他的绝不止愧疚那般简单。

“青木掌门不也说过么，你愿意的话，他也再尽力与他们周旋。”凌蝎眉头紧锁，手中的酒杯几乎被他握力捏碎：“不然你去魔界甚至妖族也好，未来大势定然是三族交融，谁能奈何得了你。再不济随我去一处地方，安心修炼，如今仙神现世，再过几年，还有谁能在意这些人间琐事。”

蓝逸飞仍是沉默不言，这些年他习惯了挡在前面，多少道恶意的视线锁紧了自己所站的方向，如果自己躲开，遭劫祸的只会是身后他想要守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