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谁都没说在等待什么，可谁都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

武老板静静地躺在地上，面目舒然。终于有人开口，“你们看，他倒安逸了！不痛不痒的躺在那里——”

“就这样让他躺着吗？要不要商量下送到殡仪馆去？”另一个人像是为了提醒。

“谁送啊？你送？”

“不是，要不大家商量商量——他一个外地人，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有个妻儿亲人的来过......”

“别瞎操心了！有人管——”

众人跟在后面点头说是。

“早前，已经有人打过电话了，等着吧，一会儿到了！”

人，到底算是群居动物。看到哪人多就往哪钻。不一会儿，后厨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了。

忽然，有人喊道，“大家让一让，让一让，尹秋岩来了！让出个道给他进去。”

“老武怎么死啦？”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朝尹秋岩打听起来。

“是啊，你该知道吧？”另一个人。

尹秋岩进了屋内，半跪在武老板的身边，将他扶拖起来枕在自己的膝上。眼里一下满含了泪水，哭泣是无声的，却震慑到在场所有七嘴八舌的人，谁都闭了嘴。

良久，尹秋岩释放了自己全部的悲哀，他起身，转向人群，缓缓地下腰鞠躬，“谢谢你们关照了，散了吧！我会处理好后事的——”

后来，尹秋岩亲自将武老板的骨灰埋在了土里。在他的墓碑前，他整整坐了一夜。他试图去想明白——死亡到底是什么。他以为，死亡是结束？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是解脱？是损失？是不负责任？是苦尽甘来？是和已逝的故人相聚？没有答案的。可还是不甘心，他要一直想下去。可终究活人是理解不了死亡的，终究是个无解之题。

冥冥中，在他生命里死去的人，一个个地向他走来了。在暗夜的路上，在种满了山茶树的路上......

“小尹，怎么睡这儿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见到我的老婆孩子了！呵！可笑的是，他们居然认不出我了，也难怪，我老了许多，他们娘俩倒是一点儿没变！后来啊，我把衣服掀开，给她看当年为了救她，我向医院提供一个肾脏的伤疤。她相信了！一个劲儿地抱着我哭！——不过当年啊，也还是没能救得了她......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怕我为难，怕我再想方设法地要救她，趁我不在，当晚就领着我那小小的儿子在医院后面的公园里投了河......不过，她告诉我她一直在等我的——每一回，有投胎转世的机会，她都逃避了，她为了等我，这一等就是二十年啊！幸好，我早点到了，不然，她还要辛苦的等下去！现在多好，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啦！——”

......

“秋岩？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太辛苦啦，儿子？——这些年没看到你了，心里那个想啊......哎！”

......

“岩岩......岩岩，还记得妈妈了吗？岩岩......昨天的糖葫芦甜不甜？下次妈妈还带你去买好吗？”

一下子，尹秋岩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武老板，父亲，他亲眼所见，已然去逝。可，可刚刚，那最后的声音是......是......他不敢再仔细地想下去，不敢......这个本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也离开了人世间？不——不可以——

无论如何，他想要知道答案了——这个欲望从没有如此强烈过，焦急过，像是不赶快，世界都要崩塌了，一切就都完了！

尹秋岩从地上爬起来，往回赶着，。一路上，他想起的还有那和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叶晓宣。他几乎快要忘记她了，却明明又是深深地刻在心上——一低头，便能寻到的！

他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电话漂洋过海地打过去，“花木野......阿花！记得帮我联系上叶晓宣，我找她！”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告诉你她的新号码。”花木野的爽快是他没有想到的。

“好啊！”

电话一下就打了过去，“嘟嘟——嘟嘟——”

“喂？”

“叶晓宣吗？”

“是，你是？——秋岩！”声音里的惊喜到底还是多于惊讶。

“对！你还好吗？”

“嗯。”

“那个......你和花木野怎么样了？”

“你还是希望我和他在一起？”

“他爱你，和一个爱自己的人在一起，不会错的！”

“嗯，我和他......快要结婚了！”

“结婚？呃，好，好事！”

“你不恭喜我吗？”

“恭喜，要恭喜的！呵呵！”

“他到底还是打动我了！——我和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结婚，你会恨我吗？”

“怎么要用这么严重的词呢？我不恨。况且，在我心里早就原谅他了，不然，我也不会想到劝你去美国。你不必有什么顾虑的。”

“嗯。”

“对了，其实，我这么突然地找你，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人？谁？”

“我们的......母亲！”

“她？呵——”一直轻声轻语的叶晓宣，顿时像炸开了锅，声音里夹杂起不耐烦。

“她是不是不在了？”

“不在？什么意思？去哪啦？——对哦，我是发了神经吗？居然要问关于她的事情！简直可笑了。”

“你不要总是这样好吗？”

“......对不起。是的，我该保持冷静。”

“呵！你真的长大了，成熟了！”

“你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讲话？呵！真把自己当哥哥啦？”她僵硬的脸颊微笑起来。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们的母亲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不相信。”

“曾经的多少怨，多少恨，都和解吧！”

“——你......你又怎么知道的？”

“说来很复杂，等将来有机会吧！对了，你不是告诉过我，你有一张卡吗？是不是没有再续费了？”

“不是啊，一直都有啊。昨天我去超级市场还用的，一切正常啊！”

“嗯？那你今天查一查最后一次往卡上汇款是什么时间，好吗？”

“嗯。”

“不会敷衍我吧？”

“——不会！分寸我还是能把握的。我倒希望事实上就是你说的那样呢！我很想快点从她的阴影里跳出来——她死了，倒算是个办法！”

“别这么绝情。”

“我......呵！好吧。要不挂了电话吧，该说的好像都说了。”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很快。打算好了回国结婚的，到时会通知你。”

“你们回国？”

“是的。木野说他的留学生活是时候该结束了！”

“为什么？一年还不到，他怎么这么……”

“这么不珍惜，是吧？呵，你觉得是天堂的东西，他觉得是地狱……随他吧，他一心想回去！我给他自由的……”

“那你呢？你不是......”

“没关系，本来一开始到这里来，就是变了味儿的。半途丢开，也不遗憾的！更何况，我现在，有了木野，我不能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