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事·桃花劫
作者:亭南阁北 | 分类:仙侠 | 字数:23.4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38.038
雨中的邺城少了那热闹繁华街市的喧嚣声,眼见处青砖黛瓦,檐落珠帘,像是一段沉寂幽梦,迷蒙中带着水雾。这雨来得及,身侧穿梭着着急避雨的人。偶有不小心撞到我的人,也会停下来道声歉。我穿的白面绣鞋不久就全然浸湿,自脚底传出一阵凉。
我出卿府时,没人拦过我,一府的人都在为孟翎华忙得鸡飞狗跳。
走着走着,想着卿商那些话。
“如今她都进宫了,你怎么还这样恶毒!”
“难道你就不知道卿府从来就不曾栽种过任何花株吗?”
“你还要狡辩到几时!”
雨声。风声。脚步声。交谈声。
好像这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成了卿商那质疑的话,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朝这白茫茫的雨天抬眼看去,只是厚厚的云层,见不到那云天之上的天界。
俊上,我不太喜欢人界的你。邺城的雨,有些凉。
“哎呀!”油纸伞遮住视线,面前结结实实撞上个人,只听得他恍然叫了一声。
他这一撞来得猝不及防,竟生生把我手里的伞撞落在地。纸伞不堪重击,触地伞骨断了两根。我恍惚间似乎听到他忙不迭地道歉,落在这斩不断的雨珠里,通通成了耳旁风。待回过神来,手里已然多了一把新的油纸伞。
身为孟婆的孟婉华从来不会迷路,但这人界的孟婉华却实在是个路痴。再一次发扬人间孟婉华不记得路的精神,我又把自己绕进死胡同。而这一次,没有这样幸运,我不仅把自己绕进死胡同,还把自己绕进了花楼。
待我揉了揉被棍棒重击后的脑袋醒过来时,眼前倒放着一张不知抹了多少花粉的脸,及其吓人。她那张红艳艳的厚唇一张一合:“哟,姑娘醒了啊!”眯着双小眼细细看着我。
糜香熏人。烟云缭绕。富丽堂皇。
我打量着四周。
饶是我从未做过人,但也看过不少人间画本。此等地方,必然是花楼无疑。
——————
我暗自叹了叹气,想来我长得也还不错。
这老妈妈待我倒极好,我在这呆了两日,净挑上等的货色往房里送。
黑无常难得现身一次,着实“啧啧啧”了许久。“可想出去?”他拿着一把玉壶赏玩着,淡淡道。我斟了杯酒,一饮而尽,道:“不急。”
他沉沉看着我,叹了叹气:“也好。”
花楼的姑娘要做什么我清楚的很,那老妈妈见我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甚是高兴。我倒是倒了杯茶,和她聊了会天,说了个想法。
那老鸨一脸不情愿,阴生怪气道:“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那镜上舞花费可不小,若是挣不回来?”
我对镜贴着额间花黄,冷冷道:“我孤身一人待在这工坊,难道你还怕我耍什么花招不成。你按照我说的做,十日后看效果如何?”
这老鸨同一旁眼神精明、看似很和蔼但心思缜密的男人商量了几句,这男人眯着一双鹰眼般的眼珠,道:“姑娘,这话可是你说的。就给你十日,十日之后若你不能...”
我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儿,我先练一练舞了。”
那老鸨说要给我换个名字,拿了一堆桃花梨花的名字让我选。正好这青楼内丝竹之声不断,想起俊上那把九霄环佩琴。
一弦一心,无妄古今。
无妄,无望,提笔写了“无妄”。
十日后籁音坊的门槛快被踏烂了,单单这入坊的银子已经涨到了十两,更遑论能远远瞥一眼无妄姑娘,但却仍然挡不住慕名而来的人潮。
“籁音一阁,有女无妄。玉足镜上舞,银铃声转,一步一生莲。”
我朝帝昊借了天宫珍藏的舞本,魁星宴上嫦娥仙子跳的舞步,就这么粗粗学了十二个动作,一共二十四换舞步,连神|韵的十分之一都未学到,然效果已经十分明显。
城东。城西。城南。城北。
籁音阁无妄的盛名几日便传遍邺城。
池上一支玉雕的莲蓬聘婷而出,莲蓬上镶嵌的正是一面蹭亮的镜子。在水池的四周,各放置了八面与人同高的镜子。人在池上跳舞,便一一投到镜中。
流光溢彩。醉生梦死。妙不可言。
然,卿商来的比想象中早。
这日舞步才尽,我踏着池中特质的玉莲一步步走回院中谢客。却从前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闹够了没有。”
那脚腕上的银铃荡开好听的铃音,自脚底处散开。
我抬头淡淡看着他,蹙了一下眉,“这位公子,你挡了我的路。”
不过比谁更冷更无情,这有什么难的。
他似乎并未料到我会如此回他,近前一步彻底堵死我的去路,“消失了十日,好玩?”
边上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公子哥,这些人哪个不是有钱有权的世家子弟,见我被堵住,十分不满。起初只是窃窃私语,见卿商没有让开的意思,纷纷指而骂道,哪里来的瞎眼了吗,敢挡无妄姑娘。
说着,有几个自持有些拳脚的,便撸撸袖子冲了上来。
可他们哪里是卿商的对手,连卿商的衣角都没沾到,已被以极其难看的姿势丢进了池水里,引得边上的人哄堂大笑。
夜风吹的我脸上的面纱一动,卿商见我无动于衷,伸手一扯便扯了下来。
院中。池边。高处。
不约而同响起了一阵嘘声。
因籁音阁无妄姑娘的规矩,不答,不应,不露面。
我作镜上舞一直面覆轻纱,是以从来没有人见过我的模样。然此刻,竟被这黑衣男子破了规矩。
“这位公子,你若失来看舞,籁音阁欢迎,你若是来挑事,请恕我不奉陪。”
他一手扣住我的腰,我未穿鞋,赤足被他这么一搂,有些疼。
“孟婉华,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看你发怒、看你吃醋、看你对我无可奈何。这些话我没说出来。
“公子,在下无妄,非你口中之人,”眼中不满而冰冷地看着他,“你认错人了。”
他臂中力道一重,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孟!婉!华!”
“若你所说的孟婉华也是籁音阁之人,我并不介意帮你找找。”我一点愧色也无地与他对视,“只是公子,即是花楼中人,向来逢场作戏者多。我奉劝公子一句,莫枉负了真心。”
“我见公子面生,今日你这粗鲁动作我便不与你计较,赔一百两银子了事吧。”
然卿商连眉头都未眨一下,将一个沉甸甸的银袋扔给了急匆匆赶上前的老鸨,道:“两百两”。老鸨那张原本龇牙裂目的脸变得比七月雨还快,笑嘻嘻,“公子请,请。”
我心疼得想大骂,平日里我给他添置件衣物,都能换来他一顿急言令色。这厢两百两说给就给!到底谁是败家子!
我怒意横生,面上确是温软如风,取过他手里的面纱重新覆在脸上,道:“既然公子厚爱,无妄便却之不恭了。今日已耽搁了不少时间,请公子放手。”
嘴唇。脸色。双目。
卿商很是淡定,半分愠怒神色也没有。
他一直静静看着我,好一会儿,右手放开我的腰,凉凉道:“地寒,赤足而行,当心受凉。”
月光投进池子,投进镜子里,也镀在了他身上,迷离着氲氤仙气。我只朝他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几日,卿商每晚准时都来。
上等座,三壶酒。舞起入座,舞尽离席。
因他那副相貌,反倒不知道是他来寻乐,还是花楼的女子痴迷他。
是以,花楼姑娘一早便开始梳妆,上酒时都争着抢着往卿商跟前凑。
见我一副不为所动都样子,颇有几分姿色的寒芙一把桃花扇遮住半边脸,语气里带了浓浓醋味:“装什么装,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清冷仙子呢?那谪仙公子真看得上你?”
谪仙?哈哈哈哈,俊上啊俊上,便是到了凡尘,你这一身仙气也是到处招蜂引蝶了。
正想发笑,又觉得这与我清高形象太不符合,是以便很优雅地将寒芙请了出去。
然接着三日,卿商都没有来。
第一日,我想他可能军中很忙。
第二日,我想他一定家中很忙。
第三日,我想他大概是死了。
黑无常听得我这样说,一向沉稳不轻易大笑的他,双眼笑成弯弦月,撑开扇子靠椅笑了半响。
我对他这番反应很是不满,食指敲着桌沿,一本正经道:“你说他会不会是真死了?”
黑无常将扇子一合,眼中笑意敛了几分,“你知道你现下模样像什么么?”
“什么?”
“深、闺、怨、妇。”这四个字一个一个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