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奴自从见识了云娘的箭法，便如同寻到了增强武艺的法门一般。

她每日晨起，便戴上狼魇出城，跟着云娘在城外骑马射箭。除了有时被逼习琵琶之外，仿佛最恣意的人生也不过如此。

这一日，大明宫少阳院的含正殿中，太子瞧着案上一顶极致精美的金冠，陷入了沉思。

昨日，父皇明明已经答应李忠臣的封王之请了，这父子俩依然没有半分要回淮西的打算，不就是还想逼迫父皇与我认了李希烈这个驸马么！

太子暗自思忖着，烦躁地在殿中跺着步子，禁不住开口大骂：“这个李忠臣，在天子面前，讨到一样，又要一样！实在是贪心不足，惹人厌恶！”

太子身旁的内侍官窦文场听闻，低了低头，沉默不敢答话。他偷偷向殿外瞥去，见太子的的女婢正候在门口，忙使了个眼色，让她进来。

“起来说吧，”太子见女婢恭敬地跪在地上，将怒气收敛了些，拂袖说道。

女婢站起，将这几日雀奴的行动都细细地说与了太子听。

“换做我这样，应也是无甚烦恼了。”太子羡慕地说。

“我这几日正心烦，既然她每日乐得开心，便让她再逍遥几日，下个月再说。”

——

兴庆坊中，云娘在揽月楼里刚听完雀奴弹的琵琶，便陷入了沉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说，“你弹的时候，琵琶可以不出声？你只做做样子就好？”

“哈啊？”

“我在西市识得一名巧匠，我可以请他为我特制一把哑琵琶。”雀奴期期艾艾地说道。

云娘摇了摇头，“虽是个好法子，却也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雀奴奇道。

“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当时在春明门外允诺的十金，确实是因我需要你帮忙办事。”

“雪衣娘的事，我实在办不到，”雀奴无奈地说。

云娘扑哧一笑，“我原笃定长安就不会有雪衣娘，不料你真能找到门路，还能亲眼见到一只！”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想让我跟你学琵琶？”雀奴不禁大为惊异。

“可是，长安左右教坊中，音律极佳之人多不胜数，为何你非要找我来练那难学的琵琶？我有何奇特之处？”

“一个极貌美的持剑少女，长安能寻出几位来？”云娘瞧着雀奴笑道。

“你要我假扮琵琶女？”雀奴突地心中灵光一闪。

“说吧，你想让我帮你揍谁？”雀奴猜出了云娘的用意，抬脸问道。

“一个叫忠臣的奸臣！”云娘说。

雀奴在春明门外，便极为清楚李忠臣所行的暴虐之事。她将琵琶往身侧一放，站起了身来，“姊姊，你可是要去寻仇？”

云娘咬牙点了点头。

“正好，我也有旧事，要与那李希烈计较一番！”雀奴说道。

第二日，雀奴一早便收拾停当，刚要去兴庆坊寻云娘，便见薛宅门外已经立了一堆人。

“图赫！”雀奴瞧见被牙兵们用长剑顶着的匠人图赫，禁不住大吃一惊。

“图赫，冠子打好了，我的人让你送过来，你为何不送？”李希烈一身紫袍，从图赫身后转了出来。

图赫咬着嘴唇，沉默地低下了头。

“面具不错！”李希烈的眼神定在雀奴的狼魇面具上，嘴角一勾，“难怪让我的人一顿好找！”

敲骁刚睡眼惺忪地爬起，瞧见外面如此大阵仗，吓了一跳，忙躲在门后，探头张望。

“你们放了图赫，有什么事冲我来便好！”雀奴说着，抽出了雀云剑。

李希烈眼皮微抬，冲牙兵们挥了挥手。

一个牙兵恭敬地捧着一顶金冠子，端到了雀奴面前。

“听说，你是薛少监的徒弟，这金冠子，我打得小了点。待你过了门，为夫再补你个大的！”

李希烈说着，走到了雀奴的面前：“可好？”

雀奴瞧着李希烈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禁不住冷笑：“我若是死都不愿呢？”

李希烈一愣，似是觉得极为不可思议一般，连连摇头叹气：“普天之下，位比我高之人，绝无我这般年纪和样貌的，连大明宫中的公主都争抢着要我做驸马，你怎敢嫌弃于我？”

“是么？叫我听听，到底是哪几个瞎了眼的公主，争抢着要嫁与你？”雀奴嘲笑道。

“你！”李希烈面子上极为挂不住，招手示意一众牙兵，咬牙命道：“捉活的！”

雀奴一声冷哼，手腕一翻，雀云剑寒光点点，朝着牙兵们便劈刺了过去。

她的剑法本有些薛辰愈所授的底子，虽杀伤力不强，护住自己却已是足够。外加她近日已勤练薛平所授之技法，虽未能全然领会，但出剑的力道，已然大增，对付今日区区几个淮西牙兵，雀奴还是志在必得。

“救命呀！”敲骁躲在薛宅“不近女色”四个大字的门下，凄凄惶惶地大声喊道：“光天化日之下，淮西来的人要强抢良家女子啦！”

牙兵们本就斗雀奴不过，又听见敲骁大喊，心下慌张，正准备弃剑而逃，却见街上突地出现了一匹巨大的狼狗，双眸如炬地瞪视着他们。

“废物！”李希烈骂了一句，抽出腰间的长鞭一抖：“我赠你的鞭子，你也不拿好！”

“如今我又让图赫做了些改动，你可是忘了，被鞭子抽中，是何滋味了？”

雀奴瞧着李希烈手中的新鞭子，鞭尾之上，竟竖着根根倒钩。想来，若是被这鞭子抽中，显然必会在人身上，生生掀起一片皮肉出来！

雀奴咬紧牙关，凝神静盯着李希烈，握着雀云剑的手心，已然隐隐冒汗。

“福狸，你退下！”雀奴对着正准备俯身扑上的福狸喊道。

李希烈眼中寒光一闪，紧接着便一鞭甩来，他瞧着雀奴仍是个女子，并不愿伤她，只想将她制服，是以并未攻她面门，仅对着雀奴持剑的手腕打来。

雀奴手中剑花一挽，并不领情，朝着李希烈的前心便攻上。

“雀奴，小心着些！我阿娘已经报官了！”元溜溜奔来，大声喊道。

“嘿嘿，小姑娘，何必自欺欺人？”李希烈一边与雀奴斗着，一边喊道：“延寿坊的四间坊门都已经被我封死了，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我看谁有本事报得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