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镜的镜面明明早已模糊，方才瞧去，却是亮晃晃的一片。它怎么会晃出人影，莫不是方才被我的骨簪一戳，便自此被开了面？

是了，在潜山之时，师父便说过，若要将繁花镜开面，需用骨簪……

雀奴想到此处，不禁大惊，连忙奔去查看地上那些碎片。

“小心！”

一片灰色道袍的袍角被甩了过来，在空中一展，立即幻为数片飘展的灰布，一一盖在了满地碎落的镜片之上。

“萧师叔！”雀奴知是萧梧愿来了，连忙扭头唤道。

萧梧愿本来刚与太子议完新陵择址之事，正与妥妥从含正殿里出来，他抬眼瞧见奔于屋顶之上的雀奴，知是必然有事，便连忙赶了过来。

他向雀奴点头致意后，蹲下查看地上女婢躺倒的游思。

“你这个贼人，为何要偷我殿里的繁花镜？”

“宫中禁用法器，你不知么？”游思冷笑，挣扎着说道。

“师父，我方才咬她一口，只知她法力并不算深，她究竟是魂魄还是什么？”妥妥突然问道。

萧梧愿不答，仍旧认真查看着女婢的游思。他见游思身型已渐渐模糊，料想她的真身随着游思已是伤得不轻，若不及时医治，不久便会死去。

“你与我说，你的真身现在在何处，我还有办法能救你。”萧梧愿连忙对游思说道。

游思一脸哀戚之色，用力摇了摇头。

“师父、郡主姊姊，什么是繁花镜？何谓开面？这人怎么消失了？”妥妥好奇地问。

“妥妥你先闭嘴。”雀奴和萧梧愿同时呵斥道。

妥妥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生生地把十万个问什么都吞进了肚子里。

“师叔，此时若查大明宫中，哪个女婢死了，便知是何人指使。”雀奴低声说。

萧梧愿见太子走来，忙示意雀奴噤声。

“我来处理，你将镜子碎片小心包好。”他对雀奴轻声吩咐道。

太子一脸严肃之色，瞪了一眼雀奴，又望向了萧梧愿。

“随我来。”太子冷冷说道。

萧梧愿带着妥妥，又随着太子回了含正殿，雀奴捧着布包，跟在他们身后。

“郡主，您可不能进去啊！”窦公公在含正殿外伸手将雀奴拦下。

“父王他，没唤我一起吗？”雀奴奇道。

“殿下他，确实没有宣郡主。”

雀奴低头看着怀中已成碎片的繁花镜，心下凄惶。

寒风凄蔽，皑雪如霜。

她在潜山偷繁花镜，原本是因为害怕师父遭难，但到了如今，她划伤了师父不说，还无意之间将镜子开了面。现在宫中人人对她侧目而视，繁花镜又已损毁，她将如何向师父交代？

雀奴在含正殿外候了良久，始终不见萧师叔和妥妥出来，只能颓然跟着桓鸥和竹雨回到了芸笙殿。

“桓鸥姊姊，能否劳你去打探一下，少阳院中，谁家女婢有才死了的？”雀奴突然拉着桓鸥的手说道。

“郡主，容我说一句，宫中之人，都只道今日是郡主在行异能之事，并不知有什么死了的女婢。”桓鸥说着，皱起了眉头。

“你们都没看见，那女婢被我簪子戳了一下，逃跑跳上了屋顶，被一只小貘咬了一口，栽了下来，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一面镜子吗？”雀奴大奇问道。

桓鸥和竹雨一同摇了摇头。

“大家都只看见郡主先是在长英殿外自说自话，然后又举着簪子比划了起来。后来突又中了邪一般，飞身上了屋顶，变出了一只黑色小兽，又把小兽变成了人，甩在了地上……”

“行了，不用再说了……”雀奴崩溃地抱住了脑袋。

长安街坊们，常常说雀奴邪得厉害，她总不能懂，到了这会儿，她才明白了些。

“那劳姊姊再去问下，太子殿下可曾下了旨，要求宫中彻查偷窃繁花镜之事？”雀奴复又抬起头来问道。

桓鸥正想开口再说，竹雨忙向她使了个眼色，桓鸥无奈，只得点头离去。

“竹雨姊姊，韦良娣可是一个性子极软之人？”雀奴突然又问道。

“韦良娣……”竹雨有些迟疑，“她性子柔顺，太子殿下素来对她极好，但要说她软弱，我倒是不觉。”

“有女婢钻到她的长英殿外，探头探脑地偷听，她也不计较，怎不是性子软弱？”

“这个，我们都没瞧见那女婢，良娣如何计较……”竹雨说。

“只是，郡主，良娣方才还派人来问我，郡主你是不是受了惊，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啊！”雀奴哀嚎不止，“你们可是个个都认为，我中了邪了？”

竹雨连忙摇头，“不会不会，郡主，我和桓鸥必然都是相信你的！”

雀奴继续懊丧地抱住了脑袋。

“那，不说那个女婢之事了，韦良娣为何要喝药？”雀奴突又问道。

“郡主可是在关心她？”竹雨笑道。

“不，不曾……”雀奴支吾道。

雀奴当时在昭义遇见红线，总心生眷恋之情，无非也是希望，能有个温柔的女子，能够关心和陪伴自己。如今见了韦良娣，她既恼她抛弃了自己，又生出许多好奇之心，这奇怪的情绪，仿佛就连她自己都不能懂得。

“良娣自从生养之后，便一直气血亏虚，是以十余年来，都在喝药调养。”竹雨说着，黯然低下了头。

“生养……你说的，可是生养了……我？”雀奴说着，只觉有些尴尬。

“是，良娣只曾生养过郡主一个孩子，之后便不曾再有孕，不过即便如此，太子殿下对她的宠爱，从未减少过。”

“她……为何将我遗弃？”雀奴小心翼翼地问道。

“郡主，这件事在大明宫中，不可说。”竹雨说着，为难地摇了摇头，她见雀奴神色哀戚，连忙上前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

“那时的事，我也不知，宫中知晓这事的婢子女官们，早已通通都换掉了。”竹雨忙解释道。

“我师父说，他捡我时，我已将死。”雀奴说着，神情有些恍惚，“师父说，世人都说，这个孩子养不活了，但是他坚信我能活，才将我捡去，悉心照料了一番。”

“或许，良娣也以为郡主死了，否则，天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竹雨柔声说道。